太學考試的最終結果是太子林傾第一, 大皇子林廷第二，宋驚瀾第三，林帝的褒獎也依次送到了各宮。

宋驚瀾在眾人眼中不過泛泛之輩, 不稂不莠，這次突然冒出頭, 倒是令人震驚。不過林帝都說了是撞巧，驚訝過后也就不以為然, 開開心心準備過年了。

林廷和林傾是眾皇子最為優秀的, 林帝又單獨將他們到殿中夸獎一番, 分別賞了兩個兒子新貢的珍。從養心殿離開時，外頭冬鋪了一地，林傾笑著對林廷說：“這次又堪堪贏了皇兄一回，我還是更喜歡皇兄那首詠梅。”

林廷靦腆地笑了下：“不比三弟的新竹。”

林傾眼富深意地打量他，卻發現自己這位皇長兄一如既往的真誠單純，每次在這種時候心中升起的淺淺芥和猜疑就在他溫的笑容中消散了。

林傾踩著臺階笑語飛揚：“皇兄，開春圍獵我們再比，你可不要讓著我。”

林廷搖搖頭：“你知道我不喜狩獵。”

林傾聳了下肩：“好吧, 那到時候我給皇兄獵只山兔回來，給你的兔子作伴。”

林廷這才眼角彎彎地笑：“好。”

他得了父皇夸獎和賞賜，心中也是開心的，邁著輕快的步子回到瑤華宮時, 發現宮里來了客。

每年過年前阮家都會遣人送些東西進來，阮貴妃雖然什麼都不缺，但對母家的心意還是在乎的。這次來的是一位姑母, 兩人拉著手高高興興在殿中說話。

瞧見大皇子過來，阮氏姑母笑地朝他行禮，林廷虛收了，禮貌地將人扶起來。

阮貴妃瞧見他手上的東海玉硯臺，笑著問：“陛下賞的？”

林廷回：“是。”

又問：“賞了太子什麼？”

林廷抿了下，聲音不自覺低了幾分：“三弟和兒臣一樣，只是多了一枚古玉扇墜。”

阮貴妃笑容淡了一些，阮氏姑母察言觀，趕笑著打圓場，對林廷道：“丞相時刻惦記殿下，這不，知道殿下喜歡小，前陣子得了這只品相乖巧的小狗，一直在府里好生養著，就等著我進宮時給殿下送來。”

林廷起先還沒注意，聽一說，才看見屋子墻角邊上放著一個籠子，籠子里趴著一只純白的小狗，模樣狀似狐貍，甚是乖巧可，看他看過來，歡喜地朝他搖尾。

林廷眼神滯了一下，像害怕似的，很快將目收回來，垂下眸去。

阮貴妃看了他一眼，對著姑母笑道：“父親有心了。”

說了會兒話阮氏姑母便離開了，臨走前笑跟林廷說：“殿下，這狗有名字的，長耳。”

等一走，懶洋洋倚在塌上的阮貴妃便吩咐宮：“把狗送到大皇子房間去。”

林廷手指了，上前兩步跪下了，低聲說：“母妃，兒臣不想養。”

阮貴妃睨著自己的指甲，淡聲問：“為何不養？你不是最這些？”

林廷跪著不說話。

阮貴妃看過去，聲音逐漸嚴厲：“怕我又讓你殺了它是嗎？”

林廷后背繃得筆直，牙關咬，好半晌才鼓起勇氣道：“是。兒臣不想養，也不想殺，請母妃全。”

阮貴妃被他氣得笑了一聲，端坐直子看著他半晌，沉聲道：“廷兒，你起來。”

林廷咬著牙緩緩站起，抬頭時，微紅的眼眶里有屬于年固執的倔強。

阮貴妃嘆了一聲氣，手將他拉到邊，放輕了嗓音問：“母妃上次讓你殺了那只兔子，你心里記恨母妃嗎？”

他不說話，只搖頭。

阮貴妃看著他道：“你現在覺得母妃心狠，是你還不理解皇家生存之道。你這般弱心腸，生在尋常人家倒還好，可你生在皇家，這個人人都要拿刀佩劍的地方。你對別人心，別人可不會善待你半分。你今后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爭，你不狠起心來，這樣任人拿的子，拿什麼去爭？拿什麼去搏？”

林廷低聲說：“兒臣從來都不想爭什麼。”

阮貴妃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你想爭也好，不想爭也罷，你生在這個位置，一切就都早已注定。”

林廷紅著眼眶還想說什麼，揮了下手，又懶懶地坐回去，“好了，我這幾日犯了頭疾，不與你多說。你既不想養，就拿去扔了吧。”

林廷心里一喜，這喜還沒涌上眼睛，就聽母妃冷冷說：“扔到園去。”又吩咐邊的掌事太監：“汪洋，你陪著殿下去，親眼看著他扔，再回來稟告。”

園是宮中飼養兇禽猛的地方。

這樣一只弱小的小狗，扔進去只會變猛的食糧。

林廷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敬的母妃，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抱著小狗去園的路上，林廷一言不發。汪洋對阮貴妃忠心耿耿，自然不會違背命令，只能勸道：“殿下，娘娘也是為了你好，等殿下今后長大了便明白了。您就當這是個死，閉著眼睛扔過去就完了。”

林廷沒理他。那小狗乖乖在他懷里，出的小舌頭他的手指。

他從小喜歡，也親近他，無論是貓狗鳥雀，都愿意主接近他。

可是他卻保護不好它們。

他眼睛紅紅的，把小狗往上抱了抱，親親它來去的小耳朵，細聲說了幾句什麼。

汪洋走在前邊，聽到聲兒回頭看了兩眼，又嘆著氣回過頭去，心道，難道娘娘要用這樣的方式他，殿下實在是太心了。

園的位置很偏，經過一座荒草雜生的庭院時，一直沉默的林廷突然將小狗從破敗的院墻上扔了進去。

院里鋪滿了幾層厚的枯枝落葉，小狗倒是沒有摔傷，落地時嗚嚶了兩聲，又蹬著小爬起來，兩下跑沒影了。

這附近又荒又偏，還有很多廢棄的枯井，聽說以前淹死過不人，汪洋反應過來哪敢去追，急道：“殿下！”

林廷冷冷看著他：“隨便你怎麼告訴母妃！”

說完，轉就走。

汪洋看了看破敗幽冷的院子，又看看走遠的林廷，跺了跺腳，只能回宮復命。

瑤華宮，阮貴妃正躺在塌上休息，宮跪在一旁給按頭上的位，聽汪洋如實復命，丹眼尾微微一挑，竟也沒有生氣，只是懶笑著說了句：“倒是氣了一回。”

林廷沒回瑤華宮，獨自藏在某座棄的庭院里哭了小會兒，才干凈眼淚往明玥宮走去。

快到時，遠遠就聽見院墻傳來小五和小六笑鬧的聲音，走近一看，原是他們在院子里打雪仗。

瞧見他推門進來，林非鹿毫不客氣地把手中的雪球朝他砸過來，林廷愣愣地也不避，被砸了個滿懷。

林瞻遠在旁邊拍著手笑：“兔子哥哥輸了！”

他原本低落難的心這才好轉一些，林非鹿笑著跑過來拉他的手：“大皇兄，給你看我堆的雪娃娃！”

這時候哪有什麼雪人，林廷也是第一次見，覺得小五真是厲害極了。

他一進來林非鹿就發現他哭過，帶著他玩了一會兒，見他眼里漸漸恢復笑意，才拉他進屋，小大人似的他腦袋問：“大皇兄，你怎麼啦？”

小五大概是這宮里他唯一愿意分心事的人了。

林廷聲音低落地把事經過告訴。

他心里不贊同母妃的說法，可他不知如何反駁。他想孝順聽話，也想保護他心之。

他是林帝的長子，是這宮里年齡最大的皇子，他在弟弟妹妹面前永遠是溫大哥哥的模樣，可其實他也才十二三歲，是個大孩子罷了。

林非鹿聽他講完，并沒有多說什麼。

這是他自己的人生，有他母妃手已經夠多了。

只是牽起他的手，笑著說：“大皇兄，我們去把小狗找回來吧！”

林廷愣了愣：“可是……那里十分偏遠，小狗早已跑走，不知該去哪里找了。”

林非鹿牽著的手往外走去：“今天找不到，我們就明天再去找，明天找不到，就后天再去找，一直到我們找到為止！”

林瞻遠還在院子里堆他歪歪扭扭的雪人，看見他們出門，噠噠噠跑過來，仰著小腦袋眼問：“兔子哥哥和妹妹去哪里？”

林非鹿笑瞇瞇說：“我們去找小狗，找回來陪你玩。”

林瞻遠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撒，去扯林廷的角：“我也想去。”

林廷就拉過六弟冰涼的手握在掌心，一手牽著妹妹，一起拉著弟弟，又變那個令人安心的溫哥哥：“好，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