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鹿帶著孟扶疾趕到齊王府時, 夕涼薄的余暉正將這座府邸籠罩。

林非鹿匆匆說了句“你敲門我翻墻”，就直接從高聳的院墻翻了進去。在來的路上五公主已簡單說了兩句齊王殿下可能有自盡的打算，孟扶疾此時也不耽擱, 立刻沖上前去砸門。

很快就有小廝來開門，一臉疑地看著門外的年輕男子：“你是哪位？”

孟扶疾推開他便往里走：“我是宮里的太醫, 聽說齊王殿下出事了，他在哪里？快帶我過去！”

小廝都懵了, 一邊跟上來一邊奇怪道：“殿下出事了？可……可方才殿下從宮中回來還好好的呢, 用過飯之后說有些困意便歇下了。”

話是這麼說, 見孟扶疾背著藥箱火急火燎的樣子，還是趕將他帶往林廷的庭院。

林非鹿翻墻進來后，已經一路直奔林廷住所而去。林廷借口要歇息，遣退了所有伺候的下人，此時整座庭院十分安靜，林非鹿沖到門口推門，才發現門從里面鎖死了。

一邊試圖破門一邊大喊：“大皇兄！你在嗎？！大皇兄你別來啊，你開開門！”

沒人應。

林非鹿急得眼淚快出來了, 后退到院中，然后驟然發力，形又快又狠地往前一撞。骨架仿佛都撞散了，但好歹門是被撞開了, 林非鹿顧不上疼，沖進屋。

林廷就躺在床上。

穿著一藍的衫，和而躺, 臉青白，角卻還有笑。

床邊滾落著一個白的瓷瓶。

林非鹿仿佛被掐住了嚨了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沖到床邊去握林廷的手，發現還有一點點溫度，還沒有完全冰涼。又忍著抖趴到他口去聽心跳。

很微弱很微弱，似乎下一刻就要停止了。

林非鹿崩潰地大哭起來：“孟扶疾！孟扶疾——”

孟扶疾此時也終于跑到院外，聽到里頭的哭喊，就知不妙，一邊跑一邊吩咐張皇失措的小廝：“去準備熱水和鹽水來！”

小廝趕去了。

孟扶疾沖進屋，就看見林非鹿已經把林廷從床上扶住起來，邊哭邊道：“他服毒了！藥瓶在床邊，你快看看是什麼毒，你快想想辦法，孟扶疾，你快想想辦法……”

孟扶疾撿起床邊的小瓷瓶一聞，頓時道：“是風璃草。”

他又趕一探林廷脈象，“還有溫，服毒不久，公主你扶好他！”

林非鹿立刻照做，孟扶疾從藥箱里翻出幾個藥瓶出來，用最快的速度調配了一種藥，然后住林廷的下，將一整瓶藥都灌了下去。

林廷此時已經失去意識，無法正常吞咽，孟扶疾費了好大功夫才讓他喝下去。

林非鹿邊哭邊問：“是解藥嗎？”

孟扶疾搖搖頭：“只是催吐的藥，讓他先把服下的東西吐出來。”

說罷，又從藥箱里拿出一排銀針，分別扎在林廷的各個位上，一邊滯緩毒蔓延，一邊刺激位加重催吐。

在藥和針灸刺激之下，無意識的林廷果然渾一，吐了出來。

林非鹿就跪坐在他邊，被吐了一也不嫌臟，急忙問孟扶疾：“好了嗎？沒事了嗎？”

孟扶疾沉著地搖搖頭，繼續以銀針刺他位。林非鹿瞪著眼睛看著，大氣都不敢出。小廝很快就端了熱水和鹽水進來，孟扶疾又往水里加了些藥，再次給林廷灌了下去，又使他吐出來。

林非鹿看了半天，覺得這大概就是古代版的洗胃。

林廷來來回回吐了足有五次，最后孟扶疾才讓林非鹿扶著他躺下，又解開他襟，在他各個位上扎滿銀針。

此時府中下人終于知道發生了何事，齊王殿下在他們的照看之下居然發生這樣的事，每個人都嚇得臉慘白。孟扶疾扎完銀針，又走到桌邊寫下一劑藥方，代他們立刻去熬藥來。

林非鹿坐在床邊，隔個幾秒就出手指去探林廷的鼻息。

雖然微弱，但好歹還有，這才覺自己能正常息了。孟扶疾走過來換針，對道：“公主，去換衫吧。齊王殿下暫時無礙了。”

林非鹿滿含期地問：“他沒事了吧？會醒過來的吧？”

孟扶疾卻搖了搖頭：“說不好，風璃草毒太重，我們若遲來片刻，齊王殿下可能就沒救了。我現在也只能保住他的脈象，毒已侵，能不能醒來微臣也不知道。”

林非鹿看著床上面慘白的年，想到剛才沖進來時他邊那抹解的笑，心里跟針扎似的難。

難之后，就是憤怒。

起走出門去，院外下人跪了一地，林非鹿面無表對管家道：“派人進宮將此事告訴父皇和阮貴妃娘娘。”

管家趕應了。

跟著一個丫鬟去換了裳，又回到床邊守著。

半個時辰后，院外就傳來了喧鬧的人聲。是林帝帶著阮貴妃以及一眾太醫趕來了。

一進屋，看見床上的林廷，阮貴妃就大呼一聲撲了過來，握住他的手泣不聲。

林帝臉也十分難看，進宮的下人已經整件事如實稟告，他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麼，走過去看了看昏迷的林廷便轉問孟扶疾：“齊王的毒可解了？”

孟扶疾還是跟林非鹿那番話。

跟來的太醫聽說是風璃草，也都議論紛紛，看過孟扶疾開過的藥方后，又加了幾味藥進去，湊在一堆研究如何解毒。

林帝喟嘆地拍了拍林非鹿的手，“今日，多虧了小五。”

沉默地搖搖頭。

旁邊阮貴妃還在大哭不止，林帝手背青筋暴起，突然轉，抬手就是一掌扇在臉上，怒道：“現如今知道哭了？！你之前是怎麼當母親的？”

阮貴妃都被這一掌打懵了，連哭都忘了，怔怔地看著他。

林非鹿突然開口，幽幽問一旁的孟扶疾：“孟太醫，何為郁疾？”

孟扶疾回道：“醫書有記載，病在，用藥可治，病在心，藥石無醫。郁疾由心而起，多思多憂，人便如油盡燈枯，摧殘致死。”

林帝皺眉道：“什麼意思？小五你是說齊王患有郁疾？”

林非鹿嗓音有點啞：“是啊。如果沒有郁疾，為何會服毒自盡？”

早知林廷的狀態不對。

太像曾經在現代看過的有關抑郁癥的跡象。

早該想到的，這樣溫善良的一個人，在面對的母族迫而自又無法反抗的況下，很容易出現心理疾病。越是善良的人，越容易傷。

阮貴妃怔怔的，好半天才喃喃道：“怎……怎會……”

林非鹿冷冷看向他：“大皇兄為何會得郁疾，貴妃娘娘難道不知道嗎？”

阮貴妃渾一，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

之前去買藥的小廝此時終于回來，匆匆將熬好的藥端了進來。孟扶疾和幾位太醫便一道給林廷喂藥，他因昏迷著，藥喝了一半，另一半全灑在領上，流了滿臉滿頸都是。

阮貴妃看著這幅景象，又哭了起來。但這次不敢大哭了，只用手帕捂著臉小聲泣。

幾位太醫研究出新的解毒藥方，回稟之后就立刻去配藥了。林帝一直在這里待到深夜才回宮，林非鹿要在這守著，阮貴妃也不愿意走，孟扶疾自然也留了下來，以便徹夜觀察況。

整個齊王府都染上了一層濃濃的郁。

林帝一走，阮貴妃就又拉著林廷的手哭了會兒，最后像抓住一救命稻草似的問守在一旁的孟扶疾：“本宮的廷兒會醒來的吧？”

這個時候，才終于像個母親了。

孟扶疾正道：“微臣會盡力解毒，但心病難醫，齊王殿下尋死之意堅決，能否醒來，還要看他自己的意愿。微臣說句不當說的話，就算這一次醒來，也難保殿下今后不再尋死。”

阮貴妃臉慘白慘白的，看著床上躺著的年，腦子里回閃過他小時候的模樣。

那麼小那麼乖的一個孩子，撿到什麼小時都會抱回來給看，地喊“娘親”。

那時候，他是笑得那麼開心。

阮貴妃恍然想起，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林廷的笑了。

越長大，越沉默。

坐在床邊，握住林廷沒有溫度的手，怔了好久好久。

林非鹿朝孟扶疾使了個眼，孟扶疾便退下了。房中只剩下們兩人，林非鹿走到阮貴妃邊，低聲喊了句：“貴妃娘娘。”

阮貴妃驚一般，一下回過頭來。

定定看著邊的。

一直以來都厭惡的人，甚至想下殺手的人，卻是如今救了自己的兒子，乃至救了整個阮家的人。

阮貴妃一時之間不知該用什麼態度面對。

也知道林非鹿不喜歡自己，以為此時會出聲譏諷。想，任由罵，也了。

孰料林非鹿只是看著，一字一句問：“娘娘過自己這個孩子嗎？”

阮貴妃了，想說自然，哪有當娘的不自己的孩子，可話到邊，想起這些年和阮家的所作所為，想到林廷眼中漸漸失去的亮，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林非鹿的聲音很淺，不帶什麼緒，卻字字如刀，扎進心里，“這個孩子，他在你腹中孕育，由你的而，是你的一部分。娘娘懷胎十月，盡痛苦，冒著風險將他生出來，就只是將他當做權勢的棋子嗎？”

阮貴妃渾一。

林非鹿看著的眼睛，語氣輕得像嘆息：“但凡娘娘對皇長兄還有一屬于母親的，這個時候，也該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