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轉為面無表。
在原地站了數息,他忽然疾走幾步,彎腰去瞧跪著的阮氏兄弟,蒼白瘦削的手指過兩人的臉龐,輕聲道:“朕看起來很傻嗎?”
兄弟兩人連忙搖頭,哥哥阮柳大著膽子道:“陛下是人中龍,怎麼會傻呢?要說傻,也是我們兄弟二人傻。”
“可他們一個個都把我當傻子糊弄……”李蹤扯了扯角,想起韓蟬臉上敷衍的笑,抬手捂住了臉。
韓蟬是他的開蒙恩師,三歲起便教導他,那時他還只是個不父皇母后重視的皇子,唯有韓蟬這個老師愿意關心他,教導他,不像其他人一樣,希他長一個廢人。
他與韓蟬相了十七年,是從前的李歧都及不上的分。
因為太過悉,所以韓蟬的一不耐敷衍,他都能察覺。
李蹤仰面倒在羅漢床上,緩緩笑出聲來。
在父皇母后心里,他永遠及不上大哥,為了給大哥鋪路,寧愿舍棄他;在李歧心里,他及不上他的理想,當年他哭著求他別把自己丟下,他卻還是義無反顧去了北疆。
如今,就連老師也是如此。
他出神的時候心里想著什麼呢?是覺得他不如李歧嗎?
李蹤笑得越來越大聲,他一把將阮柳拉過來在下,咬著他的耳朵森森道:“朕不會讓你如愿的。”
第27章 沖喜第27天 投桃報李
崔僖帶著李蹤口諭去了永安王府。
這永安王府他來過許多次, 不論什麼時候,這王府都是冷清蕭索的,沒有一點人氣。但今日卻不同, 王府大門敞開,下人們搬著箱籠件來回進出,再往里頭一看, 就見府中披紅掛彩,好不喜慶。
門房識得他, 看見他的影連忙迎出來,將人請去廳中坐著,又去后院通傳。
李歧原本正與葉云亭喂隼,聽見通報眉頭就揚了揚:“李蹤總算是敢見我了。”他側臉對葉云亭道:“走吧,去看看他要使什麼招數。”
兩人去了前廳, 崔僖見著他們便迎出來, 笑道:“王爺王妃安好。”
李歧冷淡點了點頭, 倒是葉云亭念著他之前的提點,客氣地接話:“不知崔常侍大駕臨,所為何事?”
“臣是來報喜的。”崔僖雙手揣在寬大的袖子里, 滿臉笑意:“陛下聽聞永安王補辦大婚酒宴,想著先前大婚辦簡陋, 特地賜下諸多賞賜以作補償。這一趟便是請二位宮與陛下敘敘話, 順道領賞。”
這話倒是說得好聽, 但誰也不覺得依李蹤的子,召他們宮,真的就只是為了賞賜。
葉云亭與李歧換了個眼神,隨后便應了下來:“那便勞崔常侍稍坐片刻,我與王爺更了, 便隨你宮。”
崔僖自無不可,在前廳喝著茶,等他們更。
葉云亭則推著李歧回了正屋,他先將李歧的裳拿出來放在榻邊,方便他更換,之后自己才捧著服去屏風后。
朝臣及其家眷宮覲見,需穿禮服。以李歧的份,不必如此隆重,但也面子上總要過得去,總不能一常服就進了宮。葉云亭換了一件煙青云雷暗紋夾棉錦緞長袍,正在整理腰帶時,卻聽外面李歧忽然喚了他一聲:“大公子。”
“怎麼了?”葉云亭自屏風后轉出來,就見李歧垂著眸,上的裳倒是換好了,但系帶未系,腰封也沒戴,領口松松垮垮地半敞著。
“這裳穿起來繁重復雜,還得勞煩大公子幫一幫我。”李歧道。
葉云亭上前,就見這裳有數層,腰封上的玉扣也十分巧復雜。先前都是五更伺候他更,恰巧今日五更不在,葉云亭也沒有多想,點了點頭便在半蹲在他前,手給他將繁復的系帶一一系上。
他低著頭,白皙瘦削的手指捻著系帶錯穿梭,極其賞心悅目。
系帶系好,便戴腰封。
“王爺,將手臂張開。”葉云亭拿起腰封,側著一只手自他后穿過。
李歧平張著手臂,垂眼看他。就見他近自己的膛,整個人都快偎進他懷里,仿佛投懷送抱。
但只是短短數息的時間,葉云亭便調整好了腰封,后撤,開始研究巧的玉扣。
李岐在心里憾地嘆了一聲,目在葉云亭窄而瘦的腰上流連了一圈。
腰窄瘦,腰線修長,正合他一臂環抱。
葉云亭對比一無所覺,還在折騰腰封,他發現李歧不會弄這腰封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因為他也不會。
這腰封兩頭的玉扣分別雕了一條四爪盤龍的模樣,若是合在一起,就是兩條盤龍親昵地纏在一起。但這玉扣卡子也不知怎麼弄的,葉云亭不管怎麼嘗試,都合不上。
失敗數次之后,葉云亭面頰發熱,有些赧然道:“這玉扣巧,我也不會。王爺還是個侍來吧。”
猶自遐思的李歧回過神,擺擺手道:“不必,我不喜旁人近。”說完垂首,著腰封兩頭輕輕一合,便扣上了。
他自然而然地看向葉云亭:“大公子可收拾好了?”
葉云亭:???
他滿臉迷地盯著李歧腰間,那條他怎麼擺弄都合不上的腰封,此時嚴合地扣在一,兩條四爪盤龍糾纏在一起,非常。
李歧自己會弄?
那怎麼還要他幫忙?
許是他的目在腰間停留太久,李歧終于反應過來什麼,他一手搭在腰封上,輕輕咳了咳,裝作沒發現葉云亭疑的目,催促他出門。
葉云亭只得將滿腹疑問了下去,同他一起出門。
*
三人坐轎子往皇宮方向行去,到了宮門前,便得下轎步行。但如今是冬日,二人份又貴重,自然不需步行,可乘宮中的轎攆。
兩架轎攆早就已經候在一旁,見著二人下轎后,領頭的便躬迎上前:“陛下特命我等來迎王爺與王妃。”
說完側做了個“請”的姿勢。
這轎攆只能坐一人,雖然華貴,但位置并不寬敞,前頭還有一道橫木架著,本是便于宮人抬轎,如今卻正擋住了李歧的椅。
李歧雙不便,只能依靠椅行。為了他方便,王府中的馬車以及轎子都特意尋匠人改造過,更大更寬敞,李歧的椅能直接進,不需旁人相幫,便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上下。
但如今李歧的椅被轎攆前的橫木擋著,距離轎攆座位三尺有余。依靠他自己,本沒可能上去。
而抬轎攆的宮人躬垂首而立,顯然打算袖手旁觀。
這必然是李蹤的吩咐。
崔僖領會了皇帝的意思,也揣著手侯在一旁看戲。
李歧雙手搭在椅扶手之上,目冷淡掠過一眾人等,與朝他走來的葉云亭對上。
他腰直,朝葉云亭笑了笑,神間看不出半點屈辱霾:“有勞王妃了。”
“王爺何必跟我客氣。”葉云亭回以一笑,將他抱起來,走向轎攆。
“轎。”面向這些刻意為難的宮人們,葉云亭收起溫和笑容,冷冷吩咐了一聲。
垂手而立的宮人們連忙低轎攆橫木,方便他過去。
葉云亭過橫木,將李歧放在轎攆上。他快速瞥了李歧一眼,見他神無異,方才給他理了理弄的襟,輕輕在他手背上按了一下。
沒生氣就好。
眼下這一出,必定是李蹤故意安排的。
他知道李歧雙不便,故意派了轎攆前來,卻又宮人袖手旁觀,就是為了看李歧出丑。他是在提醒李歧,他現在就是個雙不便的廢人罷了。
手段十分低劣,卻又十分有效。
若不是李歧心志比旁人堅韌,坦然出言他幫忙,今日的場面或許會十分難看。而之后,所有人都會知道,永安王雖然僥幸沒死,卻也不是從前那個風強大的北昭戰神了。
人猶會遲暮,英雄終至末路。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葉云亭垂眸坐上轎攆,下了心底涌上來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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