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寒門,一心為百姓謀福祉。在顯宗皇帝在位期間,因數次直言顯宗荒無度,虛耗國庫, 幾度被貶。后來顯宗皇帝薨逝,李蹤繼位,李岐輔政,他方才復原職。
這是個直臣,一生清貧,兩袖清風,從不沾染朝堂之爭,只兢兢業業履職。
李岐與他來往雖然不多,卻對他十分敬重。
說話間,喬海仁已經被請了進來。一服穿得板板正正,發須花白,面如橘皮,只一雙眼睛十分清明,藏著銳利。
他上前拱手:“王爺,王妃。”又看向李岐的,關切道:“王爺的疾可好?”
李岐請他坐下,命下人上茶,笑道:“喬大人何時也會說場面話了?”
他的疾是借口,滿朝皆知。
“非場面話。”喬海仁搖搖頭,不茍言笑:“王爺疾一日不愈,北疆便了一名猛將。”
“我便是不良于行,也能護住北疆。”李岐挑眉,親自提起茶壺,給他斟了一杯熱茶。
“那王爺為何不肯護住這上京城?”喬海仁端起茶盞,看著起伏的茶葉,長嘆了口氣,復又放下,語重心長道:“若當真讓殷氏度過皁河,最先苦的還是百姓。”
中州冀州雖距上京不遠,但叛軍一路急行而來,所帶輜重必定不多。加上天寒地凍不宜久戰,一旦他們過了皁河,必定會有一番搜刮以補充兵力。
最先遭殃的是周邊的城鎮村莊,以及其中百姓。
他在朝為多年,歷經沉浮,不是完全不懂朝中紛爭,這些日子永安王與皇帝之間的明爭暗斗,他也不是看不明白。甚至在得知永安王中毒后王府發生的諸多事后,他也能理解永安王所做作為。
只是在他心中,百姓永遠在最前。所以他才不得不厚起臉皮,親自走了這一趟。
從前永安王落難,他未曾相助一分,如今卻要伙同其他人他以德報怨,實在厚。
李岐看懂他的愧疚,并不在意,他語氣平和道:“先前之事,喬大人不必愧疚。此事一是李蹤封鎖消息,二則是我并不愿在局勢未明前多有犧牲。”
以他的地位功績,李蹤當初趁他中毒將他囚于王府折辱之事若是傳出,朝堂中不可能無人替他說話。此事一則是李蹤有意瞞,消息不靈通的只以為他是被囚于王府養病而已;二則是他早做準備,令五更暗中傳話,提醒心腹員不必為他與李蹤起沖突。
當時他中毒臥床不起,若是親近他的朝臣為此與李蹤起了沖突,恐怕李蹤會借機清理他的人,屆時這些人白白犧牲不說,他重回朝堂后,料理殷承汝也不會像如今這般順當。
喬海仁微訝,隨后明了他的用意,拱手道:“王爺高義。”
李岐擺擺手,也不與他繞彎子,直言道;“喬大人來這一趟,我也不與大人繞彎子了。皁河之役,我絕不會手。但大人之擔憂,也不會真。”
喬海仁仍有疑慮:“王爺何此言?”他直言不諱道:“陳云庸才,神策軍養尊優,無論如何都不是殷氏對手。”
這些年殷家盤踞云容,實力不可小覷。尤其是殷嘯之,雖然年事已高,但在李岐橫空出世之前,他在軍中頗有聲,亦是將才。只是這些年年紀大了,方才不再顯山水。
北昭將才青黃不接,除了李岐,他想不出軍中還有誰有把握與殷嘯之一戰。
李岐手指沾了茶水,在石桌上畫了數個圈,手指間,他道:“云容都督府轄下,分中州、冀州、陸州。中州為殷承梧所掌,冀州原也是殷承汝鎮守。陸州則是殷嘯之的心腹將領漆典坐鎮。三州加起來,兵力約有十二三萬,但如今,殷嘯之只點了八萬兵馬,而陸州并未有靜。”
他點到即止,看著喬海仁笑道:“我這麼說,喬大人該明白了?”
喬海仁沉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起道:“是老臣將王爺看低了。”李岐不是不管,而是不需要管。
京畿三州,既是守相助,也是互為犄角。如今殷氏反叛,中州冀州隨之而起,陸州卻并無靜,足以說明漆典與殷嘯之在此事上并未達一致。漆典是殷嘯之的副將,跟隨他多年,對中州冀州況極清楚。若是他出兵馳援,叛軍必會面臨困局。
而殷嘯之若是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必定也會對其有所顧忌,不敢貿然過皁河。畢竟過了河,想再退回去,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這場仗,恐怕沒那麼容易打起來。
“大人一心為民罷了。”李岐擺手。
喬海仁得了答案,神舒展許多。再三拜過李岐后,方才告辭離開。
待人走了,葉云亭方才出言道:“王爺就這麼告訴喬侍中了,不擔心他轉頭告知李蹤破局之法?”
實際上這局看似危急,實則十分易解。
叛軍最大的問題便是長途奔襲,糧草不足,加上天氣惡劣,耗不起。上京看似不堪一擊,但只一個拖字訣,就能拖死殷氏。
更何況加黎州在其后方,前方陸州隨時可能出兵馳援。前有狼后有虎之際。殷嘯之若是足夠明智,便不會輕舉妄。
事實上,葉云亭也一直沒想通殷嘯之忽然陳兵皁河到底意何為,但凡他沒有昏了頭,這時候應該是盤踞中州冀州,逐步攻占相鄰的禹州樊州,擴充兵力,再圖謀南方州郡,便可與上京分庭抗禮。更何況禹州樊州富饒,還接壤東夷,不論進退都有路可走。
天寒地凍的時節,長途奔襲攻打上京,實在是下下策。
“大公子七竅玲瓏心,竟然連這也想不明白?”李岐聞言,角微微勾起,揶揄地看著他。
“……是我愚鈍。”葉云亭有些赧然,他確實沒想明白這一層。
破局的法子實在太簡單,若是李蹤知曉了,只需陳兵皁河,按兵不。便能退叛軍。若是再狠一些,拖到殷嘯之不得不撤兵之際,再暗中派加黎州兵馬在中州冀州地界設下埋伏,趁其士氣低落人困馬乏之際突襲,便能一網打盡。
他想不明白,李岐既然不打算幫李蹤破局,為什麼又要將破局之法告訴喬侍中。這不就是間接告訴了李蹤?
李岐瞇著眼欣賞他面上緋,他捻了捻手指,下了的念,傾靠近他,眉眼含笑道:“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大公子若是愿意我一聲老師,我便告訴你。”
“?”葉云亭緩緩皺起了眉。
三人行必有我師,李岐替他答疑解,他一聲“老師”本也無妨。但他的語氣太過曖昧,總有些不懷好意的覺。
李岐見他面遲疑,又靠了回去,擒故縱道:“不便罷了,這問題簡單得很,大公子自己也能想出來,”
“……”他越這麼說,葉云亭越抓心撓肺地想知道緣由。
他蠕片刻,到底經不住,低聲了一聲“老師”。
這詞他本是慣了,從前沒如此喚常裕安。但現在對著李岐喊出來,總有種強烈的恥,他臉頰都有些發熱。
他甚至垂著眼睛沒敢看李岐。
“王爺這下愿意為我解了?”
李岐眉目歡喜,細細咂了一下這里面的滋味,方才不不慢地告訴了他答案:“我之所不怕喬海仁告訴李蹤,是因為就算他說了,以李蹤多疑的子,也不會信。”
當初是他一力主張讓喬海仁復原職,如今他誰也沒見,唯獨只見了喬海仁。還告知了喬海仁破局之法。
以李蹤之多疑,恐怕只會以為喬海仁是他的人,對其生疑。
更何況,這中間還有個韓蟬,他總覺得,殷嘯之的反常舉,與韓蟬不了干系。
他靠進椅背,一手支著額側,笑瞇瞇地看著葉云亭:“大公子想不明白,是因為將李蹤看得太高了。”他凝著葉云亭溫聲道:“李蹤可沒有大公子這麼通聰慧,一點就通。”
“……”葉云亭被他夸得撇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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