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喬海仁略微遲疑,見李蹤似對韓蟬所作所為尚不知,只得提醒道:“太傅大人他……最近幾日里,曾數次拜訪端王府。”
李蹤沒往別的方向想,下意識想說“太傅拜訪端王府怎麼了”,話到邊,才陡然想起來端王府里有什麼。
他臉驟變,不敢置信地同喬海仁確認:“太傅去端王府做什麼?”
“臣未曾去過端王府,不敢說。”喬海仁躬拱手,嘆息道:“陛下去端王府,同端王一問便知。”
太傅與皇帝師生深,皇帝又格外敬重太傅,若是可以,他并不希二人反目。已經離心了一個永安王,若太傅也生出異心,來日朝堂形,不堪設想。
可眼下瞧著,他最壞的猜測,怕是要真了。
擱在膝上的雙手攥拳,李蹤臉沉凝,一言不發。
沈重予侍立一旁,越聽越是心驚,轉瞬卻又盤算起來,皇帝邊一個心腹,他就多一分機會。
殿氣氛肅殺,好半晌,李蹤才凝了喬海仁一眼,沉聲道:“喬侍中今日就宿在宮中吧,朕有些事還親自確認。”
“是。”喬海仁一聲嘆息,皇帝這分明是怕他泄,要暫時將他圈在宮里。
他瞧著李蹤沉臉,再聯想到永安王的作,總覺得這其中他掉了什麼重要關竅,但他無論如何也琢磨不,最終只能隨著崔僖去了安排的偏殿歇息。
太乾宮中只剩下兩人。
沈重予覷著他難看的臉,謹慎地沒有出聲。
片刻后,李蹤收斂了緒,面無表道:“沈卿可也聽到外頭的傳言了?”
“聽了一些。”沈重予垂首,小心道:“但臣在城外大營,聽得也不全。太傅之事,更是不曾得知。”
李蹤忽然嗤了一聲,似乎也不是真要聽他的回答,喃喃自語道:“連喬海仁都知道了,竟就獨獨朕不知道,可笑!”
他忽然暴起,狠狠將塌上的枕砸在地上,面目猙獰道:“可笑至極!”
“陛下息怒!”沒料到他忽然發作,沈重予一驚,立即匍匐在地。
“你們一個個的,都不拿朕當回事,都盼著朕早點死了是不是?”李蹤雙目發紅,口起伏不定,從喬海仁說韓蟬去了端王府之后,這口氣就憋在了口,此時終于得以宣泄出來。
“臣不敢,臣對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鑒!”沈重予暗道了一聲倒霉,卻只能努力平息他的怒氣。
李蹤卻本聽不進去了,他滿腦子都是韓蟬在盼著他死,甚至都迫不及待地為他挑選繼承人了。這簡直太可笑了!
他勞心費力地裝了一場重傷,不僅沒傷著李歧分毫,反而引得韓蟬坐不住了。
真是天下之大稽!
“端王府,對,端王府。”他念叨了幾聲,原地轉了兩圈隨便披了件外袍,提起架子上的鞭子就外走去,所過之侍們神驚恐地跟隨其后,卻沒人敢上前阻攔。
聞聲而來的崔僖快步上前,輕聲問道:“陛下這是要去哪兒,我命人擺駕。”
“端、王、府。”三個字自李蹤齒里蹦出來,他頭也不回道:“給朕將馬牽來!”
崔僖聞言也不多阻攔,朝后的侍打了個眼神,對方便匆匆去備馬了。
侍迅速牽來馬匹,李蹤翻上馬,便策馬朝宮外而去。
……
宮里鬧出了如此大的靜,消息靈通的在李蹤出了宮門之外便立馬知曉了。
太傅府中,韓蟬聽著眼線回稟,提著茶壺的手一抖,滾燙的茶水便灑了滿桌,他陡然抬眸看向報信之人:“你說什麼?”
報信的小侍戰戰兢兢道:“陛下,陛下怒氣沖沖地策馬出宮,往端王府去了。”
“……倒是長本事了。”
聽著小侍說李蹤策馬出宮,韓蟬便立刻意識到所謂的重傷全是假的。臉凝滯了半晌,閉了閉眼,復又拿了帕子將桌面的水漬干凈,語氣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帶侍離開,韓蟬為自己重新沏了一壺茶,又命下人將大門打開,靜靜侯著。
李蹤去了端王府,下一個,就該是他這太傅府了。
與此同時,永安王府也得到了消息。
“去了端王府?”李歧毫不留地嗤笑:“他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
葉云亭微微皺眉:“你說這一回,他會對韓蟬手麼?”
“他到底是皇帝。”李歧并不擔心,神淡淡道:“況且,咱們還有一份大禮沒送他呢。”
說完召來五更,讓他去備車駕。
“走,我們先去等著他。”李歧將案上的幾封信件揣袖中,慢條斯理道:“韓蟬和殷家那檔子事,他還不知道呢。”
***
一路疾馳,不過半刻鐘便到了端王府。
李蹤翻下馬,提鞭往里走。
看門的門房本想來攔,待看清來人穿龍袍之后,驚得倒退兩步,著急忙慌地往里跑著去報訊。
從韓蟬登門拜訪之后,端王已經著急上火了好幾日了。也早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更沒想到,李蹤會親自提著鞭子,就這麼闖進了府中。
端王聽見下人驚慌的報訊,連忙人將小孫子抱去后院,自己抹了一把臉,將頭冠裳胡拉扯一番,就迎了出去。
剛到院門口,就迎面撞上了來勢洶洶的李蹤。
“皇叔怎麼這副模樣?”李蹤頓住腳步,冷笑一聲:“朕以為這幾日端王府該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呢,畢竟馬上就要出個小皇帝了……”
端王立即大呼冤枉,滿臉悲戚道:“臣對陛下一片赤膽忠心,絕不敢有非分之想。此前太傅幾番上門迫威脅,臣都未曾松口,還請陛下明鑒啊!
他說著,越發覺得這是無妄之災,憤然道:“老臣平日里養花弄草,不理朝事。從未有過不臣之心,都是太傅狼子野心,瞧著啟兒年好控制,幾番迫我將啟兒予他!”
端王簡直恨極了將他拖下水的韓蟬,將這幾日韓蟬的所做所為抖落得干干凈凈。
李蹤聽在耳中,只覺得一顆心漸漸凍住,地上的冰雪此時都沒有他的心冷。
端王還在哭訴,他年事已高,此時卻只著樸素單,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喊冤,順道還大罵韓蟬狼子野心無無義,辜負陛下信任。
李蹤聽著,仿佛心口也破了個大,凜冽的風雪呼呼朝著里吹,凍得他四肢冰涼。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手中的鞭子落在地。
良久,端王嗓子都嚎啕啞了,卻見他一言不發地轉走了。
端王止住哭聲,抹了把臉,瞧著他的背影,卻覺得有幾分肅殺之意。他被侍扶著站起,低聲吩咐道:“去,王妃將府中細收拾好,再過幾日,我便上折子自請去封地養老。”
這上京城,恐怕是待不得了。
第66章 沖喜第66天 (一更)
出了端王府, 李蹤上馬,又往太傅府的方向疾馳而去。他面白如雪,一雙眼黑沉沉沒有, 周籠罩著抑到極致的怒意。
馬蹄踏過青石地磚,濺起陣陣細碎雪花。長街兩側的百姓只見一匹駿馬飛馳而過,那馬上是個穿著黃的青年, 披頭散發,袍袖飛揚。
端王府與太傅府一個在東, 一個在西,需得穿過正街又拐三條胡同才能到達。
李歧早算好了地方,在必經之地等著。
不到半刻鐘的功夫,就見另一頭李蹤騎馬疾馳而來。
永安王的馬車停在拐角,李歧坐在椅之上, 葉云亭站在他側。季廉站在兩人后, 手中撐著一把巨大的油紙傘, 擋去了風雪。
相比起發散的李蹤,李歧二人顯然是有備而來。
李蹤遠遠就看到了看他們一行人,馬蹄卻沒有停下, 打他們面前飛掠而過。
李歧也未出聲阻攔,就篤定地站在原地, 著他離開的方向。
不過片刻, 就見已經走過的人又調轉馬頭回來。李蹤坐在馬上, 風雪落了滿,他昂著頭,居高臨下地著兩人:“怎麼?永安王這是特地來看朕的熱鬧?”他扯了扯,卻到底笑不出來:“可還算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