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隨舟聽得出,他平靜的聲線下,藏著幾分難以覺察的沉重和抖。
他一時發不出聲,只靜靜看著霍無咎。
就聽霍無咎說道:“起事的是我父親,按理,也該是我去坐這個皇位。但他們一家隨我父親起事,落到這個結果也與我父親不開干系……”
說到這兒,他笑了笑,狀似輕松道:“這麼一想,我也不是多想坐那個位置。我們一家起事,本就是為了自保而已,而今目的達到了,皇位給他們,全算作補償吧。”
這是江隨舟在史書上從沒看到過的。
他只知道潯一戰有多慘烈,但在史冊上,也不過是濃墨重彩的一筆罷了。提到那場戰役,人都道霍無咎用兵如神、計出險招,是史上難得的絕地反擊的漂亮戰役,卻沒人知道,這樣一場讓他一戰封神的戰役,卻是給他全家致命一擊的戰役。
他們一家人,原不過是想求生自保罷了。
霍無咎頓了頓,再抬眼看江隨舟時,便見他是這樣一番表。
眉都沒打采地沉了下去,一雙眼睛盯著他瞧,心疼的神似乎都要溢出來了。
這樣心的人,最招霍無咎這種心如鐵的家伙的稀罕。
霍無咎湊上去看他,角也掛起了笑。
“怕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他說。
江隨舟卻低聲道:“所以,你打算以后再回去守關嗎?”
霍無咎眉頭一挑。
“我回那兒去干什麼。”他說。“又荒又偏,韃靼人都不稀罕來搶,整天守著連場仗都沒得打,有什麼意思。”
江隨舟卻疑:“是嗎?”
他看向霍無咎,便見霍無咎也有些疑地看著他。
“是啊。”他說。“想什麼呢?”
江隨舟頓了頓,心下卻浮起了些疑。
霍無咎不會騙他,但是……他在歷史上,為什麼會回頭去在關一守就是一輩子呢?
——
這是只有江隨舟才知道的事。他將這點疑藏在了心底,只等能從霍無咎的上尋出原因來。
這日之后,他便如往常一般來往于禮部衙門了。
禮部的事并不繁雜,只要沒有大的節慶和儀式,素日里就要清閑些。這日他在衙門里走了一圈過場,眼看著沒什麼事,作為一個合格的魚人,他便同新任禮部尚書打了個招呼,回府去了。
卻沒想到,到了府門口,他看到了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個子,卻穿著箭袖的勁裝,瞧上去頗為颯爽。后的小廝懷里抱著些東西,像是禮品,而站在門口,似在與守門的小廝對峙。
……竟是婁婉君?
江隨舟有些疑,同時心下升起了幾分莫名的張。待馬車停在了門口,他便起下車,正好聽見了婁婉君的聲音。
“哦,不讓進啊?行,那我走了啊。”說。
看門的那小廝連忙道:“不是的小姐!是咱們王府有規矩,需小人先去通稟一番,您先稍等片刻……”
這小廝想必是看出了份貴重,并不敢怠慢,可婁婉君卻半點不接茬,道:“我也沒什麼大事。既然這麼麻煩,就算了。我心意到了啊,是你們不讓進門的。”
說著就要走,那小廝頓時沒了主意,反而上前來攔住。
“小姐!不是的小姐……”
他哪兒見過這種人啊!分明是上趕著來王府送禮的,自己也沒刁難,可死活就是不進門,像是被誰來的一樣。
就在這時,小廝聽到了一道聲音。
“婁小姐?”
是王爺!
小廝總算松了口氣。這樣的麻煩當前,即便是令人膽寒的王爺也變得慈眉善目起來,使得他面激,朝著江隨舟行了個禮,便狗子似的跟到了他后去。
“這位小姐是來送禮的,卻不進門。”小廝道。
江隨舟看向婁婉君,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這姑娘似是眼睛一亮,直盯著他看。
“是你啊!”婁婉君爽朗一笑,接著便沖他抱了個拳。“民婁婉君,見過王爺!”
倒像是個江湖人。
拋開霍無咎那層關系不說,江隨舟知道這姑娘是個極討人喜歡、爽朗坦的人。這是該令人高興的,畢竟對霍無咎來說,也不至于所托非人,對他來說,也不必為霍無咎擔憂。
只是他高興不起來罷了。
他淡淡點了點頭,道:“婁小姐今日來,是有什麼事?”
“哦,也沒什麼。”指了指后抱著東西的小廝,說道。“就是來看看霍無咎,我父親擔心他。”
也知道,自己爹說擔心都是假的。他那天喝得歪歪倒倒,就是跟霍無咎喝的酒。能把爹都放倒,想來霍無咎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爹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
所以也沒想好好辦事,只來走個過場,回去就說進不去靖王府的門,爹也不能因為這個把揍死。
只不過……
看向站在面前的靖王殿下。
這人還穿著朝服,應該是從衙門里回來的。在軍營,從沒見過長得這麼漂亮的男子,更何況,氣質清冷卻又總覺得帶著兩分溫,特引人注目。
斷袖就斷袖唄,也不妨礙欣賞。
便見那位靖王殿下淡淡一笑,說道:“這樣啊。既如此,婁小姐只管府便好。”
婁婉君還是不想去。
又問道:“聽我爹說,你和霍無咎住一塊兒的?會不會不方便?”
那靖王明顯愣了愣。
好家伙,人害,婁婉君有點兒興了。
這長得漂亮的斷袖男人,是比軍營里那些五大三的男人有意思點兒,還會不好意思呢。
目灼灼地看著江隨舟。
卻不知江隨舟心下已然有些張了。
這是讓婁婉君誤會了吧?畢竟自己斷袖的名聲在外,霍無咎又是那樣的份,想來常人不誤會是不可能的。旁人誤會也就算了,若是婁婉君想岔了……
江隨舟知道牽一發而全的厲害,他即便喜歡霍無咎,也不愿在這樣的時候,讓誤會拆散他們人,反讓霍無咎失了良緣。
但是這解釋話,他又無法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堂而皇之地告訴。
他頓了頓,忍住心下的難,淡笑道:“沒什麼不方便的,姑娘請。”
婁婉君眨眼看了看他。
人反復邀請,豈有不去的道理?
“那就謝謝王爺了。”沖著江隨舟一笑,抬手請他一同進門。
即便是江隨舟,也不得不承認這笑容惹眼。他勉強回了個笑,與婁婉君一同往里走去。
卻不知,那笑落在婁婉君的眼里,又了另一番模樣。
漂亮男人,平日里冷得眉眼冰涼,雖長得漂亮,卻只可遠觀。卻在驟然出兩分笑模樣的時候,像雪山上驟然開起的花,原本的致和俊秀,都變得鮮活勾人起來。
婁婉君在心里嘆氣著搖了搖頭。
這誰頂得住?他霍無咎要是待在這人邊這麼久都風雨不的,那肯定是霍無咎瞎。
作者有話要說:在靖王府這樣的龍潭虎里艱難求生是什麼驗?
婁婉君:雖然沒邀請我,但是我一定要回答。首先答主這個問題彩就太重了,問題就不立,你懂嗎?作為十級控,老天爺賞飯吃的天才科學家,靖王府是什麼地方?那不是龍潭虎,那是世外桃源。
總之現在我就是樂不思蜀,什麼建功立業,什麼鐵馬金戈,都是瞎白話。
就是覺得前頭二十年白活了,現在才是真的快樂。
第82章
他們二人一道了府,江隨舟的步輦已然停在了道邊,只等江隨舟回來。
看見那步輦和迎面迎上來的孟潛山,江隨舟想了想,接著搖頭道:“不必了,我同婁小姐同行。”
雖說他平日里虛弱,府中面積大,向來是坐著到各去的,但此時這兒只有一抬步輦,總不好他自己坐在輦上,讓客人跟在旁邊走。
孟潛山連忙應下,揮手讓小廝們先將步輦抬遠了。
這在王府中極為尋常,反倒是婁婉君對靖王這般前呼后擁的架勢頗興趣,笑著同他攀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