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萬里卻被釘在那里,一點也不覺得有多麼高興。
他覺得這人生糟了。
簡直像是在玩兒他。
“醫院……是搬走了,現在改名圣了。”彭萬里低聲說。
“那病人呢?”
“還在里面……只是有的,出院了。”彭萬里的頭垂了下去。
“那您怎麼沒和我爸說一聲?”
“……忙,就忘了。”
白綺:“是嗎?”
其他人約察覺到不對勁了,一時桌上的氣氛有點怪異。
這時候服務生端來了果,還上了新菜。
裴總想問白綺吃什麼,又有點不敢聲打斷。
席乘昀不不慢地說了聲:“餐刀。”
服務生忙遞了上去。
彭萬里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那雙手住餐刀,本能地心悸了下,勉強笑著說:“你爸平時忙得也沒問我……”
白綺突然想起來很早以前,他爸爸和他說起過的事。
白綺出聲道:“您那兒有賬單記錄嗎?我聽我爸說,之前因為您幫他墊付了一部分錢,所以他直接讓您不用給他工資了。我看看,您還墊了多,我今天一塊兒給您吧。”
彭萬里……拿不出來。
裴總看了看席乘昀,然后轉著掌心的酒杯,說:“彭總還坐著干什麼?打個電話讓人去把賬本取來唄。嫂子要看哪。”
彭萬里這才去手機。
裴總笑著說:“我頭一回有這麼個機會請嫂子吃飯,那不得給辦妥帖了嗎?嫂子要什麼,那都得給拿來啊。不然席哥回頭削我,那我可就得找你們了啊。”
他明明年紀比席乘昀大,但一口一個“席哥”。
彭萬里的汗水這會兒已經下來了。
他拿出手機,卻不知道該撥給誰。
他本沒記賬。
有個屁。
白綺:“銀行流水單也可以。”
彭萬里閉了閉眼:“……哎。”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以為的等了好多年的大機遇,結果一頭扎進去,是個能淹死人的泥潭。
“彭總算不清楚賬目嗎?”席乘昀輕笑一聲,用手里的餐刀,給白綺切了塊兒牛,推到他手邊去,然后才又看向裴總:“我記得裴總手底下有一支隊伍,專管這方面的。”
裴總馬上掏手機:“哎,那小事,我過來幫著彭總一起算唄。保管算得清清楚楚。”
彭萬里這會兒明白過來,他是被架到火上下不來了。
真要等人來幫著他算……裴總、席乘昀,都得當場翻臉,他今兒別想走。
彭萬里低聲說:“沒有了,不欠了。都平賬了。”
“你說平就平啊。”裴總哼笑了一聲。
彭萬里:“還有……還有該給白山的錢,還沒顧得上給他。白綺,叔叔明天親自到你們家去拜訪,然后順便把錢給你爸爸,行嗎?”
一時卻沒有人接話。
桌上氣氛越發冷凝。
裴總轉頭問盧彬:“他剛說他手里在做的新項目什麼?”
彭萬里登時吸了一口冷氣,他腦子一嗡,說:“我知道了,白綺,你懷疑我吞了你爸爸的錢對吧?我沒有……”
他狼狽地將頭埋得更低:“我,我對他很好的。當年你家里剛出事的時候,你忘了嗎,我主給你爸爸借了五十萬啊,還主請他到我公司來上班……”
席乘昀一掀眼皮:“編謊話編得你自己都信了?嗯?拴著人家給你打白工。這好?”
裴總一皺眉,聲道:“什麼白綺?我都得嫂子,你該什麼,心里沒點兒數嗎?老子輩分還比你低了?”
第44章 嫂子真可
本來還有點凝滯的氣氛,一下被裴總攪合散了。
這位裴總也實在是個妙人。
設了這麼個飯局,在場的都是商界人士,彭萬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他要是還想接著混,就應該知道今天是糊弄不過去了。
彭萬里坐在那里,面發青。
他看了一眼白綺。
“你真是和從前徹徹底底的不一樣了啊。小的時候,被你爹媽養得跟朵象牙塔花似的,見了誰都叔叔阿姨。你爸出事那會兒,都還只會眼含淚花……”
彭萬里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席乘昀的臉就已經沉了下來了。
席乘昀緩緩坐直了,表幾乎可以用“難看”來形容。
他非常的不喜歡,別人用這樣的口吻來描述他不曾見到過的白綺……
而裴總這會兒反應更快。
他啪的一下,把車鑰匙往桌上一拍,清脆一聲響。
“這會兒跟我嫂子扯什麼過去啊?懷舊啊?你想懷,我陪你慢慢懷。”裴總是帶了保鏢來的,他話音落下的時候,他人沒,但后保鏢往前走了一步。
彭萬里的話一下全卡在了嗓子眼兒里。
白綺也忍不住擰了下眉:“您覺得我不該來問您是嗎?是更希警察來問嗎?賬目糊涂,不發工資,這是犯法。”
裴總一愣,心底忍不住嘀咕,小嫂子也太可了,多純良哪,還跟這種人說什麼犯不犯法,這種老油條,就得先用點狠的手段,讓他這輩子見了姓白的都害怕……
哪曉得席乘昀這會兒不不慢地開了口:“嗯。犯了勞法,如果拿不出更清楚的賬目,那侵占他人財產。”竟然還正兒八經地順著白綺的話,說了下去。
彭萬里一愣,張張。
然而不等他說出聲。
席乘昀低聲道:“就算你當初另留一手,沒有準備合規的雇傭合同。但只要他從事了你授權或者指示范圍的生產經營活或者其他勞務活,甚至只要其履行職務或者與履行職務有在聯系的活,都屬于建立起了雇傭關系。”
裴總:“……”
真有您的!
這就是斯文人湊一塊兒了唄!
裴總看了看自己,也難得有這麼一回,覺得自己多是有點俗。
現如今都法治社會了啊……
那頭彭萬里的臉還真白了下。
顯然,他也沒想到這玩意兒還能從勞法上去追究他。
那個長得跟鐵塔似的盧彬,一下站了起來:“老彭,你就說了吧……”
其他人也才回過神似的,紛紛出聲:“這要真是這樣,那確實不地道啊。幫人也沒這個幫法嘛,得幫在明面上啊,你這悄無聲息,怎麼還吞人工資呢?”
彭萬里形一塌,狼狽地道:“我……”
席乘昀低低出聲:“我是不是還可以合理懷疑彭總,和十年前那個卷款逃跑的胡銘有什麼聯系?”
彭萬里一下跳了起來:“不不,席先生,這話可不能說。我沒有,我的確沒有……是,是,我讓白山給我打了白工。我沒有把工資給他。但開始,的確是以工抵酬啊!我借了五十萬給他啊!”
“也就是后面,后面我才說替他補到醫院去作醫藥費……他當年一口氣把法院判決的賠償款付足了,就只剩下醫藥費。我當時不是為的別的,我真的只是想要留他在我公司……”
裴總咂解說道:“也就是,其實你需要人家來幫你打工,但你把這個說了是對人家的施恩唄。”
彭萬里沒應聲。
白綺:“醫藥費是什麼事付清的?”
彭萬里只能往下說了。
這故事一開了個頭,要說下去,倒也沒那麼難了。
彭萬里咬了咬牙關,再開口:“沒有付清的說法,有些病人是要長期臥床治療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一旦出事故,事故方都寧可對方當場死亡,這樣賠償的錢款和付出的力甚至還要很多。
如果對方當場沒死,那可就是一輩子都要靠你了。
“那我換個說法。每個月打過去的醫藥費,有余留嗎?”白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