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顧撓撓頭，道：“這樣啊，只是為何這書信……會放在姐姐宮中，皇后娘娘不收著嗎？”

長公主頓了頓，道：“我原先留在宮中，替母后打理宮務，這些東西也都收在我這里。”

賀顧聞言，不免有些驚訝，由衷道：“姐姐真是厲害，會武、會寫字、會彈琴、學問又好、竟然還能幫著娘娘打理宮務，我的一日只有十二個時辰，難道姐姐的便有二十四個不？”

心中不由暗道，有這麼個厲害姐姐，難怪三殿下也不差了，這倒也好，日后殿下爭儲，有個厲害的軍師在后面掌眼，三殿下與他在前頭行事，也不容易出錯。

卻說裴昭珩本來只是想把書信的事，從賀顧這里糊弄過去，誰知他莫名其妙又開始夸自己，不由得有些失笑，道：“這些……原都不是什麼難事，我整日里閑著，做一做也不費時間。”

賀顧聽了他這話，心底卻不免一，想多了一層——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瑜兒姐姐已經不是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說自己整日里閑著了。

賀顧當初和言老將軍說過，長公主若是男兒，說不好也能就一代人杰。

這話不是賀顧和外祖父吹牛，他是發自真心這麼認為的，至在賀顧眼中，單單是和京中這兩位皇子比，瑜兒姐姐的文才、武學，都不輸于他們，二皇子便不必說了，太子也就那麼回事，賀顧心里比誰都清楚，若要說太子真有什麼，勝的過瑜兒姐姐，那大概便是心黑手狠了。

但真要說起來……想就帝王霸業，心黑手狠倒還是個長，至上一世，裴昭臨不夠心黑手狠，沒玩兒過太子，三殿下不夠心黑手狠，也沒玩兒過太子……

好吧，雖然也有他的因素在，但若是這一世，瑜兒姐姐與三殿下姐弟倆，包括芷宮的皇后娘娘，還是這麼一副與世無爭的子，雖說賀顧有心扶三殿下上位，但是三殿下那心，便是真的得登大寶了，恐怕也坐不穩屁底下的皇位啊……

倒不是說與世無爭不好，只是不爭，等裴昭元再次登上皇位，那估著他們母子三個，再搭上他這個上門婿，都得玩兒完，眼下旁人不知道，他卻知道未來的事大致是個什麼走向，怎可袖手旁觀，混吃等死？

賀小侯爺這麼一想，便不由得覺得有些憂愁，最近日子過得太舒坦，他險些都快忘了要幫三殿下爭儲這回事了。

……看來這碗飯，倒也沒那麼容易吃的。

不過還好，眼下聽瑜兒姐姐有意無意，說了幾次自己是個閑人，可見姐姐這般才學，還是不甘困于后宅之中的，這也是人之常，賀顧捫心自問，要是自己也出皇家，是子龍孫，文治武功都好，卻不巧生了子，的確也是件憋屈事。

只不過，瑜兒姐姐自己雖然是子，不還有個親生弟弟麼，再怎麼說三殿下也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親兒子，繼后嫡子那也是嫡子，只要子好了，那個位置，難道二殿下爭得，三殿下便爭不得麼？

何況還有他啊。

賀顧想及此，心覺眼下要事兒，還是趕治好他舅舅的病、然后帶著之雅去一趟金陵，給三殿下看診，只要子好了，自然腦子就活泛，念頭也會多起來。

便開口對長公主道：“偌大廷，能打理的井井有條，姐姐或許覺得不是難事，那是因著姐姐天資聰穎，做起來才覺得輕巧，看看我家中繼母，只管著我家里那麼一畝三分地，還能管的七八糟，好端端的鋪子，放在手上，都能虧得生生變賣了，可見姐姐的本事，還是遠勝常人的。”

裴昭珩抬眸看他，皺眉道：“你繼母侵吞你母親嫁資，竟然還虧得變賣了？”

賀顧心中咯噔一聲，暗罵自己真是多，在瑜兒姐姐面前提這晦氣人、晦氣事兒做什麼？

趕忙轉移話題道：“不說了……對了……若是我找的那位大夫，能三殿下子好轉起來，日后他回了京城，是不是便可不必再與皇后娘娘和姐姐，書信往來了？”

裴昭珩愣了愣，他的確沒想到，自那日他推拒了后，賀顧竟然還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惦記著那個金陵所謂的“三皇子”，他心中不免有些起疑，道：“子環……你為何總是想著我三弟？”

賀顧愣了愣，心中不免尋思，瑜兒姐姐、皇后娘娘都是淡泊、不爭強好勝之人，現在若是就跟們說，三殿下日后醫好了子，去爭儲，不僅顯得突兀，還容易人起疑，覺得他賀顧不安好心，日后搞不好想要挾持小舅子，做個干政的外戚。

如今顯然還不是時機捅破，爭儲之心也最好還是三殿下自己起了，而不是旁人推著嚷著。

要坐住那個皇位，不自己有點野心怎麼行？

便只是干笑一聲，道：“三殿下才學不俗，大好年華，總是纏綿病榻，又和姐姐、皇后娘娘隔了這麼老遠，豈不是很可惜，我如今做了殿下姐夫，自然免不了也盼著他早日好起來了。”

裴昭珩聽了這話，心中卻有些。

他今日剛剛看清自己心意，此刻再聽賀顧里說著他的真實份，便是簡簡單單的“三殿下”三個字，仿佛都帶了一層別的意味……

可他心中，卻也清楚的知道，這不過是他一個人，一廂愿的臆想……

子環什麼都不知道，他如今慕的，也只是“長公主裴昭瑜”，而不是為男子的三皇子裴昭珩。

裴昭珩袖下的修長五指緩緩握拳，良久，卻又有些無力的慢慢松開了。

賀顧見不說話，不免有些疑，問道：“姐姐？”

裴昭珩閉了閉目，道：“你如何知道……三弟有才學，子環并未與他見過面吧？”

他這話只是隨口一問，卻賀小侯爺聽得嚇了一跳，暗道糟了個糕了，怎麼每次在瑜兒姐姐面前瞎扯，都能讓逮到話里的？

還好每到這種要關頭，賀顧的小腦瓜子，就轉得格外靈，他忽然想起一事，一臉正經道：“我家中有個產業，是我娘留下來的嫁資，是京中的一間書坊，我平日里去溜達，看見過三殿下在金陵寫的時文集，有幸拜讀過，自然知道三殿下才學不俗了。”

裴昭珩一愣。

他心中有些訝異，因為賀顧說的，還真確有其事。

這些年來，他每每讀完書，偶生作文記書之念，隨手揮就，寫完了一般也不太留意，只隨意收著。

倒是蘭疏在一旁看了，總是連連說好，又可惜這樣的文章，只留在慶裕宮中，未免蒙塵，便給拿了出去，幾家京中書坊，編纂文集，如此他們愿繼續賣便賣，蘭疏覺得三殿下的文章，能留與旁人看看，也是好的，也可得了卷書冊，帶回慶裕宮，替裴昭珩好生收藏。

至于這些文集，著名……皆是只有玉卿二字。

玉卿，是裴昭珩的表字。

他只是一個早早去了金陵的不寵皇子，表字雖然也有人知曉，但知曉的人卻也不多，子環又是如何知道，玉卿便是他……？

難不，子環竟一直在留意……金陵的三皇子？

也是……若說是讀了文章，意志相投，算得上神，子環只要有心，回去查查，也不難知道這個名字背后的人是誰。

子環……竟然一直在注意著他嗎？

……

賀顧當然知道那是三殿下的字。

上輩子他與三殿下相逢恨晚、一見如故，后來自然是特意打聽過，又尋來了三殿下的文章拜讀的。

此刻賀小侯爺還恍然未覺，對面的“長公主”已然想歪了，他還在滔滔不絕的夸贊那遠在金陵、素昧平生的三殿下。

由衷道：“觀三殿下文章，便可知殿下才學，著實不凡！不……豈止不凡，我原以為，殿下畢竟纏綿病榻，應當是和中正的，可殿下的文字卻能不顧門閥士族痛腳、針砭時弊、字字珠璣、便是我老師王庭和，當年放至陵，所推行丈量田畝、土地新政，明明是能遏制士族高門兼并田畝、減輕小民賦稅擔子，又可充盈國庫的好法子，卻這些人，給罵了個狗淋頭，殿下文章，能不顧非議，說老師做的沒錯，便只這份眼、這份氣節，我看也比京中許多食祿不菲、居高位者，強了不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