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浪聽見有人來了,回頭一看立刻喜道:“將軍!”
那頭圍著穆達與宗凌的十多個北戎勇士,為首的自然也發覺到這挾持他們漢王的年又來了援兵,立刻臉一變,低聲咒罵了一句什麼,賀顧聽不懂北戎話,但想必也不會是什麼好聽的也就是了。
宗凌死死架著那汗王穆達,上狼狽不堪,額上破了一塊,角帶,灰頭土臉,倒像是個打地鼠了,好在年人一副眉眼,仍然漆黑亮,著北戎人的眼神則帶著一人膽寒的駭人戾氣。
他聽見又有人來了,轉頭恰好進賀顧眼底,似乎是愣了一愣,微微張口,像是完全沒想到賀顧竟會出現在此地。
領頭的北戎人最先開口,那漢子著一口蹩腳的中原話,轉頭看著賀顧狠狠道:“你們……回去!不然……殺了他!”
賀顧冷笑道:“喪家之犬,窮途末路,也敢和我談條件?”
“放他出來,我倒可以考慮給你們留條全尸。”
此刻宗凌的救兵來了,而這群北戎人卻明顯并沒有等到接應他們和汗王穆達的援軍,否則早就手了,也不會如此厲荏的威脅賀顧回去。
兩邊話不投機半句多,很快起手來,只是原本賀顧這邊人數占優,但北戎人兇悍,個個都是膀大腰圓、人高馬大,穆達的親兵更是百里挑一銳中的銳,否則也不能把先一步進來的寧四郎等人傷那樣。
是以一番纏斗下來,幸而有他和寧四郎,征野在,這才稍稍占優。
宗凌被圍在中間,但他還架著穆達,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只能看著雙方手打斗干著急,賀顧一邊一個利落轉狠狠把一個北戎人踢飛出去,一邊遠遠朝他喊了一聲:“你不要,看好穆達!別放跑了他!”
一時山谷里金鐵鳴。
賀顧兩日兩夜未歇,其實已然有些手腳虛浮,但好在真打起來,他還是能勉力調神的,打到最后,十多個北戎人終于還是盡數伏誅,只剩下了仍被宗凌架著的汗王穆達。
雖然也不是沒有傷亡,但宗凌平安無事,又生擒了穆達,賀顧心中這才松了口氣,他抬腳把一橫在面前的北戎人尸踹開,抬眼看了宗凌一眼,卻見他面有些恍惚,持刀架在穆達頸上的那只手臂也微微有些抖,已全然不復方才和北戎人對峙時的兇狠模樣。
賀顧本想見面就狠狠削這小崽子一頓,但真見了宗凌這副模樣,心知他是這才開始后怕,又微微有些心了,倒也沒有立刻罵人,只冷著臉道:“還愣著做什麼?回去了。”
語罷點了兩個隨行的兵士出來,讓他們和宗凌接,好將穆達綁回去。
宗凌這才回過神來,遠遠看著賀顧喏喏了兩下,像是想要說什麼,最后卻沒說出來,意識到賀顧也在看自己,卻像是被燙著了一般,飛快的躲開了目。
賀顧看的心里好氣又好笑,但天月峽畢竟也不是什麼太平安全的地方,能讓他教訓犯了錯的部下,故而也沒多言,只打算著回了雁陵,再好好和這個小兔崽子算賬。
北戎漢王穆達,長得并不似尋常北戎人那般高大健壯,他個子雖高,材卻反倒有些干瘦,三十來歲模樣,蓄一撮小胡子,相貌瞧著有些鷙。
自方才兩方人馬照面、打斗,此人都沒有一點靜,十分老實,也可能是被宗凌拿住了命門,想反抗也不能,這才識時務者為俊杰——
然而此刻,就在宗凌側開目松手要把他給那兩個兵士的瞬間,穆達卻忽然目一厲,側抬手一記肘擊狠狠打在走神了的宗凌腹部上,直打得他踉蹌后退兩步,穆達袖口不知何時忽然出約莫手掌長的一柄銀短刃,作迅捷如電,便朝著兩個兵士的嚨口直奔而去,立時濺三尺。
這番變化來的太快,場上莫說旁人,就連宗凌自己也險些沒反應過來。
然而等他回過神來,穆達已然回頭看著他抬手揮刃,面兇了。
賀顧疾聲道:“小心!”
他足下一點便如電般瞬息奔到宗凌面前,抱著他迅速轉過去。
好在賀顧反應得快,宗凌的嚨才逃過一劫,沒有和那兩個兵士一樣濺當場,但賀顧便沒有那樣好的運氣了——
穆達這柄短刃,也不知是何金屬所制,極為鋒利,分明不過一掌尺寸,并不算長,卻輕易劃破了他背部的鎖子甲,他背上結結實實挨了一刀。
賀顧間一聲悶哼,那頭寧四郎征野二人卻也終于反應過來了,征野立刻沖上前來一腳踹飛了穆達手里的短刃,寧四郎則鉗制住了穆達手腳。
一番風波這才平息。
也不知怎麼的,賀顧能覺到背上的刀口并不深,可流的地方卻傳來一陣鉆心一般的劇痛,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便覺到頭暈目眩、眼冒金星,四肢無力的險些沒站住。
宗凌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也察覺到了賀顧抱著他的微微晃了晃,立時轉抓住賀顧的肩膀,看著他急道:“將……將軍,你怎麼樣了?你還好嗎?”
賀顧了兩口氣,有宗凌扶著他才好歹沒倒下去,但盡管如此,賀顧也明顯察覺到意識正在從他的里一點點流失,想開口說話卻完全答不上來。
征野看的臉發青,低頭看了看方才那兩個破而亡的兵士,卻發現才不過幾息功夫,二人脖頸的傷已然發黑,立時變了臉,急道:“他娘的!刀上有毒!”
賀顧的大腦還來不及分辨征野說了什麼,便已然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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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皇宮,議政閣。
新帝登基的頭一年,承平元年的第一個年關,宮里卻過得并不熱鬧,一來滿朝上下都還籠罩在北地戎患、戰事吃的霾下,二則中宮無后,不僅如此,新帝的后宮也空連一個妃子、貴人的影兒也沒有,主持宮宴的中宮皇后沒有,新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個,這年節自然是熱鬧不到哪兒去的。
好在剛過了年關,北地就傳來了好消息,賀將軍初戰大捷,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就功收回一城,一時朝中人心大振,人人臉上愁云慘霧終于都稍稍散了,覺終于要撥開云霧見青天,只要賀將軍在北地能再順利把雁陵收復,那這些日子朝堂上大家伙的擔驚怕和憂心忡忡,便都終于能告一段落了。
最重要的是……
皇上也不會天天冷著個臉,對底下人辦的差事“益求”,輒訓斥、罰俸乃至翻人八百年前的舊賬找茬了……
是的,在此之前,眾人都以為當今圣上雖然于政事上勤勉嚴格了些,但有他當年輔政先太子的賢名在,再加上皇帝的那張臉實在是迷太足,只要稍稍和緩,便總讓人產生他是個仁厚寬澤、溫善的賢君的錯覺,且先帝一生馭下仁和,雖然晚年許是因著太子忤逆的緣故變得脾氣晴不定了些,但也瑕不掩瑜,今上和先帝是親父子,想必也是子肖乃父,一樣仁厚的了。
萬萬沒想到,自打賀統領臨危命了賀將軍,一離開京城,他就忽然變了張臉,倒不是說變了如何殘暴不仁的昏君,反而恰恰更加勤政了,且不是勤政了一點點,除卻每日朝會,只說議政閣奏事會,自高祖年間,便一向是三日一回,從未變過,然而年節剛過,新帝卻說北地戰事吃,國庫自先帝年間便開始連年虧空,朝事耽擱不得,議政閣奏事會暫時改兩日一次——
議政閣有位上了年紀的老大人,朝會上沒敢說不是,散了朝私底下發了一牢,也不知誰聽去傳進了皇帝耳朵,第二日便皇帝打發回家養老去了,名其曰恩榮回鄉,轉頭立刻新提了個年輕經得住折騰的,破例閣做了議政閣大臣,這一招殺儆猴,立時滿朝上下文武百都都做了鋸葫蘆,再不敢多說一個字了。
且本來也沒有什麼可多說的,皇帝勤政,于朝務上益求,他自己都不近點燈熬油的,就差在攬政殿案上做個窩了,對底下的人要求嚴格了些又有什麼可指摘的?這樣的賢君放眼歷朝歷代,打著燈籠還難找哩,誰又敢多說一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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