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野轉頭看，十分厚臉皮道：“哪里不好了？我倒覺得聞參軍說的沒什麼不對。”

小夫妻見面，本該好好熱乎一陣，只是如今賀顧的傷勢在此，他倆也高興不起來了，征野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那藥丸子有用嗎？”

之雅道：“我瞧多半有用，而且皇上搞不好還清楚那個道士的門路，否則他今日斷斷不會那樣放過宗凌。”

征野嘆道：“我也這樣想，只是這些怪力神的事，人心里又實在沒底……”

之雅道：“你也不想想咱們侯爺是什麼人，還怕怪力神呢？其實我方才沒敢說實話，畢竟那樣多人都在……你不必太擔心，侯爺是男子卻能生育，質與尋常人大不相同，就算丹藥真的沒用，我或許還有個法子能一試，不過只有五把握可以保住侯爺命……和他肚子里的孩子。”

征野擔心賀顧，先頭還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后頭卻是一愣，道：“真的，五把握？”

又道：“不對，阿雅，你方才說什麼？肚子里孩子的命？孩……孩子？！”

之雅點了點頭，嘆道：“侯爺倒也是個奇人了，這肚皮就好像一上戰場，便總得揣點什麼，莫不是老天爺與陛下、侯爺二人過不去不？”

征野還沉浸在震驚當中：“那你方才怎麼不告訴陛下，你怎麼……”

之雅白了他一眼，道：“你傻啊，先不說侯爺能不能過去，這節骨眼上再讓皇上知道他肚子里還有個小的，萬一一個不好一尸兩命，那皇上還不得瘋了嗎？”

征野苦著臉道：“你說的是，可……可現在告訴了我，陛下沒瘋，我倒要先瘋了！”

之雅雙掌合十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告訴你？難捱的總不能只有我一個吧，你得陪著我，不然我和你親做什麼？南無阿彌陀佛，侯爺這回一定吉人天相，平安班師回朝，咱們倆的好日子還得指他老人家呢。”

征野：“……”

第132章

旁人不知道那道士是什麼人，又有多大來頭本事，裴昭珩卻知道，正是因他知道，才能他親眼瞧見賀顧這麼一副了無生氣的模樣，還不失態。

整個承河大營的人，柳見山、聞天、征野、寧浪、言定野……不是極有眼力的人，便是跟老了賀顧的人，被裴昭珩遣退后，這兩日都不約而同的和帥帳保持著距離，以免聽見什麼不該聽的，看見什麼不該看的。

裴昭珩一個人在帥帳里守了賀顧兩日，其間除了跟著一同到承河來的齋兒，小心翼翼的進來問了幾次要不要傳膳，也只被裴昭珩蹙著眉說了一頓——既是在軍中，他又是微服北上，還要傳什麼膳？如此鋪張張揚，將士們看了怎麼想？

齋兒被訓了個灰頭土臉，心知那唯一一點希的丹藥喂下去兩日，賀將軍卻還昏著，這狀瞧著實在不太樂觀，也難怪皇帝心不好了。

不過他也記得，當時大夫分明說過，賀將軍次日天明約莫就會毒發，可丹藥喂下去了，雖然人沒醒，好歹是沒有毒發，還留著氣在，這便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齋兒也不敢多事，其后便只悄無聲息的送了些大營里其他將士吃的餅子進來，可卻也始終沒見皇帝過一下。

——兩日兩夜，帝王守著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只喝了些清水。

等到第三日天昏，齋兒倒還記得出發之前，皇帝和議政閣大人們約好的事，送餅子時小心翼翼提醒了一句：“皇上……三日已要過完了，明日咱們是不是也該返京了？”

裴昭珩正坐在榻邊的床凳上閉目養神，聞言連眼也沒睜開，只淡淡“嗯”了一聲。

這一聲“嗯”的實在讓齋兒有些左右為難，也不知他到底是在敷衍，還是真打算明日按照和諸位老大人們的約定回京，走也不是，繼續追問，卻又不敢。

可齋兒仔細想想，倘若明日賀將軍還是這副模樣，皇上十十是放不下心扔他一個人在這里不知安危，不管死活的。

天子對這位年相、亦友亦臣的“知”，究竟有多上心，沒人能比親眼瞧著的齋兒更清楚。

他在心底暗嘆了一聲，心道要是明日賀將軍還不醒，恐怕京城那邊就要發現皇帝罷朝三日，并不是因為什麼偶風寒，而是人都已經不在京城了……

雖說臨走前也和議政閣諸位老大人們過底安排好了，可萬一朝臣們發現皇帝做得這些事為的是誰，前些日子還未平息的波瀾，搞不好就又要掀起來了。

齋兒正有些憂心忡忡著，卻忽然聽那頭的裴昭珩道：“你前些日子問朕選秀的事，按這個去辦。”

他一愣，抬頭卻見皇帝正目淡淡的遙遙看著他，手里拿著一張對折過的書箋。

齋兒回過神來，連忙挪著小碎步上前跪著接過了那書箋，心中有些訝異這關頭上皇帝竟然還有心思關心選秀的事——

然而他抖開那信箋定睛一看，目只掃了不過兩行，便愣愣的呆住了。

“皇上，這……這……這不妥吧……”

他咽了口唾沫，想要抬眼看皇帝卻又不敢，最后只把目小心翼翼的在床榻上還躺著閉雙目的賀將軍臉上一掃，又燙著了一般飛速挪了回去。

裴昭珩道：“無甚不妥，明日隨朕返京后，你且著手去辦就是了，天塌下來有朕替你頂著，倒霉不到你的上。”

齋兒聞言嚇了一跳，皇帝這樣說他可如何得？

他趕忙干笑了一聲，道：“奴……奴婢不是這個意思，怎敢讓陛下替奴婢頂缸，只是……只是……賀將軍……他……他還……”

裴昭珩卻只淡淡道：“你下去吧。”

齋兒還沒說完的話頓時噎在了嗓子眼里，再說不出來一個字了，只得灰溜溜夾著尾兀自退出了帥帳。

出了帥帳，他走了老遠才在一無人的草地上頓住腳步，又低頭仔細看了一邊手里那張信箋的容，半晌，才長出了一口氣，抬頭著漫天星辰，有些恍惚的喃喃道：“娘嘞……也罷……也罷，左不過氣死的也是他裴家的列祖列宗……”

他念叨完了，似乎才又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無意識間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頓時原地打了個激靈，左右環顧看了一圈確認四下無人，這才松了口氣，腳步飛快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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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失去意識，和此前、乃至前世賀顧多次重傷昏迷的經歷，似乎并不太相同。

他睡了很久，本來昏昏沉沉，雖然耳里聽得見似乎邊有靜，可是卻恍恍惚惚，甚至腦海里沒反應過來那是有人再說話，更不必說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了。

可是后來，他卻覺到被人強行喂著吃了什麼下去，那東西甫一進他的，頓時像是點亮漆黑世界的一盞燈——

賀顧清楚的看見亮如白晝的暈一點點驅散了他所在的這個空間之中、彌漫著的暗紫黑霧，那暈里似乎包含著一淡淡的金，不甚清晰，可只是出來的一點點，卻也燦若朝霞、昭昭如日。

空間一點點變得明亮干凈，最后再無一點霾，賀顧站在這個浩瀚無垠的世界正中央，覺有些茫然，一時腦海一片空白，想不起來自己從何來，又要到何去，更想不起來這里是什麼地方。

他正茫然著，卻忽然聽見耳畔傳來一個既悉又有些猥瑣的聲音。

“你醒了！”

賀顧有些茫然，道：“你是誰？”

他剛問完，腦海里卻不知怎麼的忽然靈一閃，問道：“你……你難道是那個道士？你究竟是誰？”

那聲音哈哈一笑，道：“你別管我是誰，總之從今以后，我與你，與紫微，因果已消，再不欠你們什麼了。”

賀顧聽得茫然，道：“與我……與紫微？紫微是誰？”

那聲音卻并不回答他，只是語意里帶了幾分促狹和玩味，道：“正所謂人恩惠，承人因果，劍靈，當初你他點化，了多年的苦修蒙昧？連我都要羨煞了你，可天下也沒有白吃的好飯，如今卻竟這樣還上了，誰又能想得到？都說人界好償因果，你就好好償助他化劫吧，不過能償紫微的，旁人可是求也求不來啊，哈哈，真是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