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長得極好看，尤其眉目間帶著幾分習武之人特有的英氣，一看就是個爽朗子。只不過他傷得極重，這會兒上幾乎沒什麼了，像是隨時都會昏倒似的。

輕笑一聲，有氣無力地道：“不是都說行醫之人不分男嗎？我一個江湖人，又不是什麼閨門小姐，先生自為我治傷便是，不必拘束。”

“我是個大夫不假，不過我邊這位小師父可不是。”褚云楓一邊準備著自己一會兒治傷要用的東西，一邊道。

那姑娘聞言看了十方一眼，眼底閃過一復雜的神，隨后開口道：“他雖不是大夫，可他是半個出家人，想來對紅塵中子也不會有什麼雜念才是。”

十方聞言一怔，沒想到這姑娘竟會知道自己的份。

不過眼下他顯然顧不上去追究此事，因為褚云楓調好了止疼的藥，已經喂給了對方。那藥不會讓人徹底昏迷，但是可以減輕疼痛，相應的服藥之人的神智會稍微迷糊一些。

“姑娘你真是頗慧眼，這位小師父將來是不是出家人倒是不好說，不過他對紅塵中的子肯定是沒有雜念的。”褚云楓一邊說著一邊看了一眼十方，又道：“他的雜念里八是男子。”

十方：……

從前就沒覺得褚云楓這麼不著調過！

那姑娘聞言輕輕一笑，不予置評。

倚在榻上片刻，神智漸漸有些不清醒了。

“將放平吧。”褚云楓開口道。

十方聞言忙上前小心翼翼將那姑娘的放平。

褚云楓取了一把剪刀，將姑娘小腹上的料剪開，便見那扎著一只袖箭，箭幾乎整個沒到了里。十方倒吸了一口涼氣，卻不敢多想，生怕貽誤了治療時機，忙依著褚云楓的吩咐打下手。

“這傷若是不來找我，整個大宴沒人治得了。”褚云楓一邊施針，封住了那姑娘的幾道，有條不紊地幫傷口止了，而后指揮著十方幫忙，將傷口中的袖箭取了出來。

十方自見過許多次褚云楓為人治傷，不得不承認褚云楓的醫確實了得。

不管多麼嚴重的傷，到了他的手里仿佛都會變得十分簡單。

“干凈布巾再拿兩塊。”褚云楓開口道。

十方依言而行，不敢有毫怠慢。

只片刻工夫，褚云楓便理好了傷口。

十方看得出來，那姑娘多還能覺到一些痛意，只是比較能抗，一聲都沒吭。

“命保住了，你這銀子沒白花。”褚云楓朝那姑娘道。

對方輕笑一聲，目落在了十方上。

褚云楓了家仆來清理了跡和雜務，然后朝十方道：“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要破例收進莊子里嗎？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什麼意思？”十方茫然道：“我并不認識。

“你不認識，卻認識你。”褚云楓笑了笑，手在十方肩膀上一拍，而后便出去了。

十方茫然地看向對方，驟然想起了方才這姑娘說他是半個出家人一事。

看來褚云楓沒撒謊，這姑娘確實認得他……

“你是誰？”十方開口問道。

那姑娘這會上的藥力尚未散去，但傷口理完之后有些疼，激得清醒了不。

開口道：“周默，這是你的名字吧？”

十方聞言大驚，萬萬想不到有人會知道他這個名字，且是當著他面說出來的。

這是十方五歲以前的名字，五歲的時候他生了一場病，將自己的名字和父母都忘了，后來是收留他的清音寺僧人幫他取了十方這個名字。

后來他被帝后收為養子的時候，皇后給他取了個名字李舟，他刻在玉牒里的便是李舟這個名字。

但周默這個名字知道的人極，除了帝后之外，只有十方從前的父親知道。

可他的兩個父親，一個在十八年前就死了，另外一個五年前也死了……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十方開口問道。

那個姑娘面上依舊帶著淡淡地笑意，片刻后開口道：“你是大周人，我也是大周人，所以我認識你。不止是我，整個京城所有的大周人，都認識你。”

十方：！！！

他雖不知道京城有多大周人，可他聽了這話還是覺得頭皮發麻。就連皇宮里的侍都有人不認識他，為什麼大周人會認識他？

“周默。”那姑娘開口道。

十方驟然后退一步，開口道：“姑娘重傷初愈，該好好休息才是，十方先失陪了。”

他說罷便快步離開了那屋子，毫沒有猶豫。

外頭，褚云楓正立在不遠，看起來像是在等他。

十方快步走到褚云楓面前，面十分難看。

“你為什麼要收留一個大周人？”十方開口問道。

“要死了，我不收活不到明天。”褚云楓道。

十方深吸了口氣，他當然不是指責褚云楓救了這姑娘的命。

他只是驟然聽到那個名字，心緒十分煩，那是他藏了十幾年的，原以為一輩子都不必示人，沒想到竟被一個陌生人破了。

“你故意的，對不對？”十分問道。

“你難到就不好奇嗎？”褚云楓道：“你不想知道，大周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地方嗎？”

十方這會兒緒已經有些失控了，他素來冷清溫和，甚有緒失控的時候。但這幾日發生了太多事，從那個流言，到自己的份被揭穿，到李熠……

如今又來了一個大周人，告訴他曾經他努力想要忘記的一切，有那麼多人都幫他記著呢！

縱然心智再堅定，十方也終究是個凡人，怎麼可能始終保持冷靜？

“我不好奇，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見到什麼大周人！”十方開口道。

他那語氣依舊帶著幾分克制，但眼睛已經稍稍有些泛紅了，顯然是了氣。

褚云楓開口道：“你撒謊。”

“我沒有撒謊。”十方道。

“十方，你修行了這麼多年，為什麼還是不明白？”褚云楓開口道：“你若當真心志堅定，該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去選擇，去面對，而不是逃避。”

“我……”十方被他說得啞口無言，竟無法反駁。

“不管是和太子殿下的事，還是你自己的份……”褚云楓道：“你逃避都解決不了問題，問題只會追著你跑，無論你跑到清音寺，還是跑到這里，哪怕你離開京城，問題也依舊還是問題。”

十方被他這麼一挑明，反倒稍稍冷靜了許多。

他沉默了片刻，開口道：“給我點時間，讓我再好好想想。”

“我并不是想催你，只是提醒你一下，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麼有耐心。”褚云楓道。

十方自然知道褚云楓這話指的是誰。

他能一直躲著不面對，那麼李熠呢？

兩日前。

李熠找遍了東宮和霽月居，都沒有找到十方的影子。

直到霍言聲朝他匯報，說宮門口的侍衛親眼看到他和褚云楓上了一輛馬車。

李熠聞言都沒來得及罵褚云楓，命人備了馬就要去追。

臨到了宮門口，侍衛把馬韁遞給他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了什麼，接馬韁的手略一頓，便收了回來。

站在宮門口看著京郊的方向，年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了五年前十方離宮那日。

天知道他當時花了多大功夫，才忍住了追去清音寺的念頭。

不過那念頭他也只忍住了那一日，后來他終究還是去了清音寺，只是沒進去。他記得那日自己騎著馬在那條路上來來回回奔波了不知道多趟，可他沒法不管不顧地闖到清音寺里去。

因為那是十方選的路，他就算再不甘心，也要忍著。

今日，同樣的選擇擺在了他的面前。

他當然恨不得一路追上去，將十方從褚云楓的馬車里搶走。

不管是帶回宮里，還是找個隨便什麼地方把人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