猊烈接任郡守軍參領后，府兵總掌的位置必要騰出來換人，雖然周大武知道論資排輩，這位置差不多便是自己的了，但真正接過這代表府兵總掌的虎頭牌，難免還是心生激。

“屬下必悉心護好府邸！”

李元憫點點頭，想到了什麼，從袖中出一袋繡著如意祥云紋的囊子遞給他，“聽說均哥兒明日過生辰，也沒別的，你幫本王帶這個給他，多買幾件新，咱們廣安王府出來的公子哥，可不能太寒磣。”

周大武啊的一聲接過，掂量了下，暗忖，這樣的重量，豈止是買幾件新而已。

明明是白日里授符儀式上那般高貴疏離、百生畏的廣安王，私下待人卻如此寬宥溫和、無微不至，若說八年前，周大武懷著為李老將軍報恩的心，視死如歸一般來到嶺南之境輔佐他，如今的他，已算是死心塌地了。

他不再推辭，只深深拜首：“多謝殿下。”

李元憫這才看了一眼周大武邊的青年，高大的男人面無表，只垂著漆黑的眸子，就那麼看著他。

明日，他便要再次離開自己了啊。

李元憫心一黯，不聲將目收回，旋離去。

他今日也喝了不酒，臉上紅撲撲的，上熱得很，便踱步至廊橋邊上吹吹夜風，一邊遠遠地看著院里熱鬧的場景。

半晌，邊的微風霎時止了，李元憫抬頭一看，是猊烈跟著過來了。

他手上端著一盞熱茶，遞給他。

“殿下喝多了。”

李元憫淺笑著搖搖頭，卻也打開杯蓋，低頭抿了一口，便將那茶盞放在廊架上。

“今日不是高興麼，多喝兩杯也沒什麼。”

耳邊又遠遠地傳來一陣笑罵，想來是哪個倒霉鬼猜酒令又輸了，正被人勸著酒，隔著影，聲音有些飄忽。

微風徐來，他們二人像是與眼前這個世界隔絕一般，站在另一個不為人所知的異境。

李元憫將目收了回來，抬起頭來，一張雪白的臉上已是布滿靡麗的紅，他就這麼看著猊烈，炙熱的，毫不掩飾的，半晌，似是慨一般嘆道：

“阿烈，你長大了。”

今日盛大的授符儀式上，數萬郡守軍肅穆而立，站在隊首的青年高大拔，眉眼冰冷肅嚴，李元憫當時便覺得，沒有一個人能比他養大的這孩子來得神勇英武。

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子靠在廊橋的欄棟上，目卻一點沒有離開眼前的青年，此刻的他，太想抬手一那溫熱實的、帶著些許茬的臉頰，甚至想大膽地湊過去咬一口那顆上下的結，然而，他什麼都沒有做，他也不能做。

在外，在這里，在此時，他們永遠是王府主人與手下的關系。

他們的關系不可言說，像一段只能藏在暗里的苔蘚一般，在暗瘋狂的、迷地瘋長著，但在下，他們不能有任何的逾矩。

任何人都不懂他們之間深深的牽絆，所以便算是周大武堂而皇之地勸他娶妻，他都不能站出來，說半個不字。

許是這杯中之的緣故，諸般莫名的緒涌上心頭，可李元憫最終卻吞下了所有酸楚的、刺痛的、苦的心水，只輕輕囑咐他：“阿烈，去邊境，要好好照顧自己。”

猊烈沒有應他，只向前走了一步，保留著一種可以聞到他上的幽香，又在外人面前看上去不太曖昧的距離，他垂著眼眸看著他，深深的，熱熱的。

“殿下……”他低低地：“今夜讓我留下。”

雙方當然都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黏膩、熱、沖撞、抑的低、難以紓解的怨以及不可解的。

他當然會允他，他怎會不允。

李元憫想著，一大膽而炙熱的念頭起了來。

“不，你在你院里等我。”

***

夜深了，猊烈魂不守舍的，背著手當枕躺在床上，他盯著床榻上的日月浮雕出神。明日他便出發去邊境了，這一去，許是兩三個月才能回來。

可是，他不得不去，他必須接管這嶺南地域最大的一支武裝，只有這兵權在手，他才足夠有資本去護著他。

——他永遠是他手上最鋒利的一把刀。

猊烈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中那莫名的勁兒散去一些，又想著他在廊橋的那句話，那人，用那樣的眼神，跟他說著等他，他便有些熱意。

耳畔吱呀一聲，猊烈本就悉心留意著，自是猛地坐了起來，三兩下便沖到聲音來源，夜下，那人正噙著笑意，如春花一般艷艷地看著他。

猊烈三兩步上前，打橫抱起了他。

“阿烈別！”對方急促了一聲，“我帶你去個地方。”

猊烈呼吸炙熱著，但還是聽話地放下了他。

李元憫站定，到什麼邦邦的東西杵著他的肚子，他臉上一紅，忙丟給他一個包裹。

猊烈打開，是一張人·皮面及一套勁裝。

他這才發現李元憫今日難得穿了一黑勁裝，長玉立，一席細腰更是箍得只剩一握。

他眸暗了暗，連問都沒問，便依著他換上了。

李元憫看著他那張全然不一樣的臉，角輕輕一扯，便牽住了他的手，悄悄出了院門。

二人賴的孩一般翻上高墻，猊烈一把摟住李元憫的腰，提氣一躍，穩穩地落在了府外的平地上。

路邊一只野貓被嚇了一跳，吱一聲往黑暗的角落里逃竄而去了。

在墻角一隅，猊烈看見了兩匹打著響鼻的高頭大馬候在那里。

他低頭看了看李元憫，李元憫眼睛亮閃閃的，只拉住他的手，往兩匹馬走去。

宵時分，街上沒有一個人，二人的馬飛奔在青石板道上，顯得有些刺耳。

很快，他們來到了城門口，易容后的李元憫遞給守門者一張令牌及文書，守衛視察一番，又回崗室一番核驗，便開了小門，放二人出城了。

深夜，郊外顯得比都城更冷上幾分，馬蹄聲聲，風聲獵獵。

李元憫用他廣安王的份徇了一回私，他三更半夜進了下屬的房間，像個輕浮的登徒子一般將人帶了出去。

夜風撲在面上，他只覺得渾一片暢快，他許久沒有如此放肆了，狠狠蹬了一下馬肚，馬兒速度愈發快了。

猊烈跟在他后。

二人恣意游走在郊外山水間。

也不知這般策馬多久，直到二人兩馬繞過一片叢叢的樹林，眼界霍然開朗起來，一汪鏡湖在月下發著粼粼的波。

李元憫歡呼一聲，下了馬，往前沖了幾步，興地盯著前方。

猊烈全然不知道他如何找到這樣的一塊地方，似是無人顧過，有著一與世隔絕的靜謐。

李元憫解開面皮，去了鞋履外衫，就剩下素白的小小，他息片刻，又拔去發髻的簪子，晃了晃腦袋，滿頭的烏發如雪一般散了下來。

他回頭看了猊烈一眼，笑了一下。

那個笑怎麼說，猊烈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他的心發著，只覺得夜之下，眼前人像林里的一只艷麗的妖。

他忍不住上前幾步，然而對方只赤著雪白的足，翩然朝著那片鏡湖跑去，月下，纖細的影猶如一只舞的白蝶，但聽得噗通一聲，他跳進了湖水里。

猊烈一顆心都跳到了嚨口，理智瞬間碎為齏，疾沖幾步跟著他跳了下去。

他焦急地在深黑的水里找尋著他的影，腰部一，卻是一個人摟住了他的腰，蛇一般在他的懷里竄了上來，他的被他用封住。

猊烈心里咚咚地跳，一把摟住懷里的人，加深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待二人浮出水面，李元憫早已失了任何氣力，他摟住猊烈的脖子劇烈息著，額頭著額頭，吃吃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