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窩落，死死咬住，拿手背重重地掉，狠狠瞪了猊烈一眼，何曾給過他這位冷面的兄長臉，但時下，半點都控制不住心頭的厭惡，恨不得沖上去打他。

猊烈目幽深，結了，卻沒有說什麼。

李元憫垂了眼眸，嘆了口氣，道：“阿烈，你先出去吧。”

猊烈深深看著他，離去之際他又看了看別過臉的阿英，嘆了口氣，旋離去。

營房只有倪英的泣聲。

李元憫拉了的手，拍了拍自己邊的座幾讓坐了過來。

倪英抖著，最終耐不住，哇的一聲撲在桌上哭了起來。

李元憫心下涌起一淡淡的無奈，他自然知曉倪英對他的這種朦朧的占有，然而一個十四歲的，哪里能明確得了那是什麼呢。

倪英猛地支起了上，著眼淚倔強地道：“他們都說，殿下哥哥將來是要娶我的！”

“阿英……”李元憫嘆氣，“殿下哥哥這輩子沒有辦法娶任何一個人。”

“為什麼？”倪英猶自不甘。

李元憫長長嘆了一口氣，拭去了頰邊的淚珠。

“因為殿下哥哥……是個雙之人。”

倪英皺了皺眉，突然意識到什麼，看著李元憫，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怎麼會……”

李元憫沒有說話。

世人眼中，雙不詳，許多畸形的嬰兒誕生之初早便被當怪或溺死或焚燒，便是存活至今的，也是避世獨活，或是世賤業，在某些獵奇的風月場所里用畸形子供人賞玩，借以賺取微薄的錢財養活自己。

即便是他一介皇子，因著這樣的子，在年時期過得也比常人更為凄苦，幸好，如今算是熬過來了。

倪英被這個意外來的消息驚得忘了泣了，只不知所措喃喃著，許是瞧見了李元憫面上淡淡的哀傷，猛地抓住李元憫的手臂：“那又如何？無論殿下哥哥是什麼，都是我的殿下哥哥。”

李元憫心下，又有幾分無奈，阿英年，自然不曉得與一個雙之人結為夫妻意味著什麼。

“阿英為什麼想跟殿下哥哥親呢？”

倪英毫不猶豫：“我想跟殿下哥哥一輩子在一起。”

李元憫苦笑：“只要咱們阿英不遠嫁，我們一直都在一起。”

倪英只覺得哪里不對，但卻一點也說不出來，口起伏著，淚珠尤掛在頰邊。

終于不甘地將心頭之語說了出來：“可是殿下哥哥還是被人搶走了！”

流著淚：“不再屬于阿英了！”

“……阿英，你終究會長大，還會遇到很多人，你現在還小，還不確定自己究竟想要什麼……這件事……殿下哥哥不能允你，何況……”

他看了一眼倪英，不再言未盡之語，只聲道：“往后當你遇到了那個人，便會知道我的話了。”

倪英看著那一貫溫的人，傷心地問：“可阿兄為什麼不一樣呢？”

“不一樣的，他……不一樣的。”李元憫眼中流著的神采，只了的頭，“但你們都是我這輩子最珍重的人。”

看到他臉上那淡淡的芒，倪英突然明白了什麼。

那樣芒的籠罩下，他顯得那般溫，常常在這樣的溫中到一片寧靜。

現在終于明白了，這一段時日總在他臉上看到的類似的芒是什麼。

——殿下哥哥很歡喜，這種歡喜這個世上只有阿兄能帶給他，換旁人，就不會有這樣泛著的神采了。

那一瞬間，倪英的一顆心突然破開了一個口，像蟬蛻一般生出了比原來更為通的一顆心。

突然間不再執拗于那份獨有，比起對殿下哥哥的獨一份的占有，看見他出這樣的芒才更為重要。

這是的殿下哥哥啊，怎舍得讓他失去這樣的芒。

雖是如此，可倪英仍是落寞地低下了頭，有一句話最終都沒有說出口。

殿下哥哥說錯了，雖然才十四歲，但未必不明白那份懵懵懂懂的是什麼。

那樣糅雜了各般的雖不炙熱，但無比確定。

十四歲的心靈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惆悵。

半跪了下去，如以往那般伏在了眼前人的膝上。

想，如果一定要有別人，寧愿這個人是阿兄。

***

秋日下的草場有著幾分寧靜，微風拂過，一陣又一陣的波浪起伏著，頗有幾分塞外的風。

別扭地走到那個高大的青年面前。

“阿兄……我昨日不該……”

了，卻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只一頭撲進了青年的懷里。

這是記事起二人的第一次相擁。

猊烈一滯，顯然被這個不常見的擁抱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雙手僵直著，最終慢慢地回抱住了懷里的。

李元憫與曹綱一起站在高坡上，看著草場里那對相擁的兄妹。

李元憫回過頭來：“他已經不是上輩子那個赤虎王了。”

曹綱滿面頹喪，胡子拉茬，目下泛著青黑，顯然是夙夜未寐，他握著拳頭。

晨起時，他原本以為三皇子找他是為了下最后的通牒，卻不想將他帶了這兒。

看著那難得面的青年，他心里凄涼地想著，他確實已經不是了。

記憶中那個佝僂著背，僵地背著胞妹的尸一步步遠離京城的梟雄已經不存在這個世間了。

只有自己，仍自沉浸在上一世的迷障里。

他跌跌撞撞后退幾步，突然笑了一聲，凄楚地搖了搖頭，慢慢地往回走去。

后的人住他。

“先生，你相信因果麼？”

曹綱原地停滯片刻，猛地回過頭來，本想出一個譏諷的笑，卻是帶了怒：“殿下倒不必在這里說些風涼話，曹某自是沒想到重活一世，當年的冷宮之主竟能長為如今這般角，因果，呵呵，因果，曹某輕敵之因自嘗到了苦果，又何須殿下提醒！”

“先生誤會了，”李元憫并不計較他的氣話，只平靜道：“京中剛得的消息，王朝鸞已被褫奪了貴妃之位，如今不過小小答應一個，王氏黨羽皆被大皇兄連拔起，再無依仗——四皇子得罪了那般多人，自不必等著先生出手。”

曹綱一滯：“當真？”

“再過些時日，想必連先生也會聽聞了，雖然父皇寵四弟……”李元憫看了一眼他，晦道：“但這樣的羽翼又能護得了多久。”

京中那位子已經不太行了，再過一年，這天下便要換了。

曹綱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咬著牙，膛起伏著，呼吸炙熱，只恨自己不能如同上輩子那般親手了結他。

他心間一片激，突然瞇了眼睛：

“是你？”

“先生高看我了，”李元憫自嘲一笑：“王朝鸞母子歹毒狠決，種下種種覆滅之因，有今日的下場，自是他們自食惡果，而我，也只是順手向大皇兄遞送了一把刀子而已。”

他輕聲道：“所以，我相信因果。”

歷經兩輩子，他再清楚不過。

“為什麼？”曹綱剛出口便知道自己問了個傻問題，當年西殿冷宮之子，又了王氏母子多看不見的毒手段。

因果，一切皆是因果。

他搖頭嘆息，閉了閉眼睛，旋往遠走去。

“先生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