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被褥被扯了上來，他終于又被摟進了一個熱乎乎的懷抱，他本來有些話要跟他說，但這會兒已然沒有力說了，便作罷，蹭了蹭，將臉埋進他的脖頸里，只迷迷糊糊地道：

“阿烈，抱點……”

眼前人用鼻音輕輕嗯了一聲。

李元憫咕噥一聲，了那又富有彈的線條，很快陷沉沉的睡眠。

猊烈嗅了嗅他發際的幽香，心間說不出的寧靜平和，他本想多看看他的睡，可漸漸的也生起了困倦之意，跟隨著他的心肝墜夢鄉。

***

日頭從紗幔外了幾進來。

李元憫眼眸微，醒了過來。

猊烈已經不在邊了，如以往每次留宿那般早早的便離去了。

心間不由幾許落寞，將臉輕輕埋在枕攆上。

若有一日，二人可以像旁的人一般，可以肆無忌憚地在晨間嬉鬧，那該多好。

李元憫苦笑，為著自己這一些晨間的無謂的優寡斷，想起當初自己還那般循循勸猊烈，可偏偏連自己也生起了這樣不該起的心思。

旁的倒罷了，京城那人豈會讓他如此侮了皇室的面。

心間立時生了幾許警醒。

念起上一世，那位僅冠有一個名頭的父皇，無意中撞見了他這麼一個多年未見的、已經長了弱冠之年的皇子，那張原本帶著厭惡的臉先是一驚，后是然大怒，仿佛他長這幅樣子是多麼滔天罪惡一般。

他憤怒地下了龍攆，黑沉著臉，向他快步走了過來，重重地在眾人面前向他揮了一個掌，直打得他掀倒在地，口角鮮迸濺，半天都起不了——只因他這樣的子竟又生了這樣的臉。

可又非他能夠抉擇的，誰也沒有問過他，便這樣輕易將他生下來了。

也因著這次偶遇，他唯一一點的自由也沒有了，仿佛生怕他這個模樣會了什麼人給皇室抹黑一般，他被嚴格看管在西殿哪兒都不許去。

整整半年，除了送食的宮人，他沒有見過第二個人。

他原以為他便要這樣一輩子拘于這方冷宮中死去，連司馬昱都救他不得。

可不想他連這點近乎于死亡的寧靜也沒了，皇座上的那人病得糊涂之際，居然荒唐地下了一道意旨，讓宮里的匠伎給他打了一副不可拆卸的貞帶，命他永生佩戴。

當那兩個面無表的太侍圍著上來按著他時，從來都忍氣吞聲、弱唯唯的他暴怒了，他瘋狂地攻擊他們，他居然不知道在屈辱兼并悲憤之下，自己竟有那樣大的氣力，徒手便將兩個比他高大的太侍打得頭破流。

又驚又怒的太侍們相互扶持著退去。

那時候的他在原地了半天氣，心里想著，自己活不了了，定是活不了了，那是他兩輩子中第一次想到了自盡這個離苦難的法子。

他跑去櫥中翻出了那些略顯陳舊的袍，用牙齒撕開，綁了一條長長的實的帶子。

他生怕自己又被胡作踐，趁著來人之前，他慌發著抖將這帶子拋上橫梁，即將把腦袋那個繩索之際，外頭的肅穆的鐘聲響起。

咚……咚……咚……

鐘聲一共響了九聲。

是那個人駕崩了，生了他又帶給他一世痛苦的人死了。

那一瞬間，他從凳上跌落，嚎啕大哭。

歷經兩世，他依舊能記得當時連心臟都麻痹了的痛快宣泄的覺。

如今，京中那人尚還有半年的時日，他決計不能在這當頭讓他想到自己，更何談讓他知曉自己早已經躺在一個男人下承歡的事實。

他必須要沉住氣，步步謹慎……往后，興許還可以爭得一些轉機。

念此，他拍了拍臉，將心中那幾許淡淡的怨給遣散，準備起梳洗。

許久不見，昨夜二人自然是縱貪歡，不說猊烈，便是他也一味纏著他，今日起來便了幾分苦果，腰肢上一陣又一陣的酸疼。

他原地按了幾下，下了床，便喚了下人送洗漱用進來。

正拾掇清楚，讓仆婦束了冠，外頭便有小廝匆匆跑進來了。

“殿下，總督府薛大人來了。”

薛再興？

李元憫眉頭一蹙，他不是尚在江北大營麼？原以為他忙著平水寇，該是有很一段長時日不會來了，竟沒有想到，還不到一個月，又往自己這里來了。

念起那被毒蛇窺探的惡心的覺，他心間難免幾分沉重，思忖片刻，道：“請薛大人到議事廳。”

他想了想，又問那小廝：“猊參領呢？”

小廝忙答：“一早已去了郊外大營，恐是午后才回來。”

李元憫心下稍安，便換了常服，往議事廳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

第46章

議事廳, 茶正跪在團上持著撥子翻著暖爐里的金碳，上方的銅壺咕嚕咕嚕的，冒著水汽兒。

李元憫一套燙壺、洗茶、浸泡、濾清的流程下來, 才執著一雙纖細白凈的手為眼前的人斟滿熱茶，面上帶了溫和的笑意：“大人瞧瞧本王的技藝如何？”

薛再興端起一品, 連聲稱贊。

此次他拜訪的緣由是得了好茶過來與他品評，這好茶還不常見, 乃貢品雨前翠玉。嶺南自是產茶盛地, 每年進貢前的雨前翠玉便是這兒獨有的特產，一年統共五甕的量, 珍貴無比。

私用皇室貢品自是違了規制, 李元憫如此謹小慎微之人, 怎會犯下如此淺顯的錯，然而他卻是渾然未覺一般——他自不是找不到借口推拒，而是明白對方此舉的意味：這是把他當了自己人。

李元憫豈是那等不知趣的人，自是順水推舟, 接了他這一番好意。

如今天下即將換主, 大皇子邊的這位重臣是他萬萬得罪不起的角，更何況大皇兄如今本就疑心于他，他得靠著這廝周旋一二。

他自也不是那等風清月白放不下段之人, 也卑劣地利用他那點貓抓一樣的心思, 似遠似近地待他, 既保持著距離，又要給對方一種可能的暗示, 倒是頗費功夫。

他倒不怕對方會糾纏他太久，因為這人馬上要倒臺了。

大皇子李元乾猜忌心重，他奪位失敗, 便是倒在這份猜忌上。上輩子明德帝病膏肓之際，曾下了懿旨封他為太子，待東宮位置一穩，他便迫不及待將薛再興削爵廢位，分權數人，以至于江北大營軍心分裂，無可對抗司馬一家。

念起眼前之人傾覆在即，李元憫心間警醒，更不會讓自己在這要關頭行差踏錯。

“大人不是在江北平水寇麼？如何這般有閑雅致品茶來了？”

“區區幾個不流的水賊而已，又何須本費心，讓副將幾個打發便好了。”

薛再興角帶著輕松的笑意吹了吹茶盞上冒著的熱氣。

之前那篇討繳文辭措那般激烈，如何現今又變了幾個水賊而已，李元憫心思通明，看來這水寇規模確實不大，否則薛再興斷不會如此閑適。想必又是打著討伐的名義正大明讓朝廷分撥軍費罷了，只不知這里面是薛再興的主意，還是京城里那位的，總歸是有人中飽私囊的。

李元憫并不點破，只笑著起了另外的話頭，與薛再興聊些無傷大雅的閑話。

兩泡茶的功夫，有小廝進來稟報：“殿下，猊參領回來了，正在外廳候著呢。”

怎麼這麼早？

李元憫眉頭微微一皺，他自然不想讓猊烈瞧見自己在薛再興面前虛與委蛇的樣子，當下放下了茶盞，似隨口道：“讓他先去忙別的，本王還沒過夠茶癮呢。”

小廝正要去回話，卻被薛再興住了：“且慢。”

薛再興輕哂，似很興趣一般道：“一直聽聞猊參領神勇過人，卻一直未曾見過的真人，這會兒不若讓下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