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的時說長不長，但到底是焦心磨人, 尤其這道場講求誠心, 白天除了午時給個半個時辰的歇憩，其余時辰都需得跪在團上誦經, 里頭好歹都是些錦玉食的皇親貴胄，豈能經得住這遭，然為天家祈福茲事大，眾人在準天子面前豈有投機取巧的心思, 自個個老老實實跪著, 苦不堪言, 幸運的是，太子事務纏, 在道場主持三日后，第四日起便回了東宮, 眾人也便相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再老老實實跪著, 或是尋個解手的由頭，在外頭歇憩, 或是干脆改跪為坐，如此，倒比前三日好過良多。

李元憫兒時跪著挨罰是常事, 這幾個時辰的跪倒還好挨，只是如今他子不比往常，自無法長久跪著，也便跟著取巧些，偶爾也尋些由頭松松筋骨。

為表天家恩德，這一日的齋飯是司馬皇后與鳴公主來送的。

但聽得外頭一陣的靜，眾人紛紛斂眉屏息，肅穆端正跪了起來，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著皇后服飾的司馬皇后攜鳴公主從外殿緩步進來，二十余拎著提盒的太侍跟在后面。

眾人叩伏，山呼皇后萬安，司馬皇后氣度雍容，與眾人說了些話，便親自帶著鳴公主一一分發齋飯。

司馬家多人，司馬皇后年逾不，然保養得當，看上去仍似三十余的年紀，而獨鳴公主李姒更是不遑多讓，剛滿十七，正是子一生中鮮妍的時候，在一眾皇家貴中，容貌已算是冠絕，加之份尊貴，自小更是得盡圣寵，早已習慣了旁人聚焦的驚艷尊崇的目。

然而此次，發現與以往略有些不同，眼前一群人沒多人在關注，驕矜甚重，自有些不滿，待分發至隊伍末尾，看見了影的一個纖細的人跪在團那兒，對方微微低著頭，瞧不清臉面，只出一個線條和的下頜在線中。

心間無端端一，不自主向他的方向走去。

眼前之人終于抬起了雙眸，接過了手上的齋飯，聲低微：“有勞公主了。”

李姒頓時愣在那里。

這一會兒的功夫便有不的目往這邊瞧來，正是李姒悉的目，可顯然不是給予的，看著眼前之人，心間無端泛起了某種沒來由辱的覺，這讓皺起了眉。

司馬皇后見站著不，眉頭微微一皺，跟著上來了，很快，也看見了那張臉，雍容端方的面上驟然閃過一不易察覺的冷意，然而很快便消失無蹤，只溫聲笑了笑：“原是廣安王。”

李元憫忙放下了提盒，朝鞠了一個大禮，“兒臣參見母后。”

這廣安王三字驚得李姒瞪大了眼睛，此人……竟是當年那唯唯諾諾、卑躬屈膝的西殿賤婦子？

司馬皇后微微點頭，像是忘了讓他起來一般，回頭瞧了一眼猶自震驚的，聲調仍是溫和，只稍稍提高了聲：“咱們走罷，該回宮去了。”

李姒咬了咬，這才將目收了回來。

李元憫跪俯在地上，等皇后的儀仗出了天壇，才面目平靜自行起了來。

***

待肅穆的沉鐘響起，這一日的道場終于又結束了。

李元憫悄無聲息退出正殿去，他如往常那般挑了條近道往外殿去，正走著，一個黑影突然從旁邊的花叢里頭竄了出來撲在了他跟前，李元憫子雖是沉穩，卻也被來人猝不及防嚇了一跳，但見眼前一個著浣局雜役服制的宮，跪在了地上磕起了頭。

“三殿下救我！”聲音已是帶上了哭腔。

李元憫咽了咽口水，不著聲四環視一圈，這才問道：“你是何人？”

那子哽咽著，緩緩抬起頭來，李元憫眉頭不由皺：“秋蟬？”

秋蟬嗚咽一聲，滿面恩：“八年過去，殿下已長如今神人模樣，險些秋蟬認不出，難為殿下還記得奴婢。”

居然真是！

李元憫上下打量著秋蟬，那張頗為秀的瓜子臉已不復當初姿，雙頰塌陷進去，顯得幾分衰敗，八年前他離開京城，接了司馬皇后的高枝，做了明德帝的姬，自此與他分道揚鑣，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場。

未等李元憫問話，秋蟬已是跪行幾步：“殿下，求您看在曾經奴婢侍奉你的份上，帶奴婢出宮吧！”

涕淚滿面：“奴婢再也不想回去那鬼地方了！”

來之前已經備好了一套說辭，然而眼前之人卻是繞開了，徑直往前走去。

秋蟬一慌，忙撲在他面前：“殿下！難道你當真見死不救麼？”

機會稍縱即逝，自是不容得多思，只重重磕起了頭，“殿下！奴婢的命皆系在您一念之間了啊殿下！”

腦袋都磕破了，想眼前人生起幾垂憐。

然而當抬起頭，卻是對上了一雙冷冷的眼睛，心里發涼，半晌，那雙眼睛的主人淡淡開口了：“你的命從來不在本王的手上。”

李元憫垂眸看著那張狼藉一片的臉：“秋蟬，你聽好，你我主仆分早在八年前已斷，而今，你我不過路人，惶說本王能有幾分手段救出你，便是當年那欺上瞞下的主仆分有多重，想必你心知肚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別再跟上來，否則，本王不介意帶你去司管那兒一趟。”

秋蟬驚怒難當，連后招都使不出來了，今日本就是跑出來的，若是司管發覺，那老黔婆豈不了的皮，眼前之人不僅容貌變了許多，連子與當年那個西殿之主判若兩人。

“殿下——”秋蟬絕至極。

看著那已經漸漸遠去的背影，重重地握了拳頭。

***

許是今日見了太多不想見的故人，教李元憫心間有些的不安，他想，秋蟬雖無多厲害心力，然而絕境之人會做出什麼事來，是常人無法想象的，他心間警醒，自是多了幾分防備。又怕對方將心思再復打到賀云逸的上，出了宮后，便急急遣人去賀府上送了口信，約在了以往常去的茶館。

落日掛在天際，漫天的紅霞。

二樓的一茶座，兩人相對而坐。

賀云逸給李元憫倒了茶水，笑了笑：“原還以為找我是什麼要事，原來便是來說教一番的。”

李元憫見眼前人不當回事一般，心間憂急：“知鶴！”

賀云逸放下了茶壺，收了笑，“放心，我自不是那等呆鈍夫，這宮中的風浪，我見到的還麼？難不我這院判是白白得的？如今陛下……”

他不再繼續說，只溫聲道：“這段時日，我自是謹小慎微，不說我，殿下也得好生記得自己說的這些話，萬萬保全自己。”

聽他這麼一說，李元憫頓時松了口氣，也明白自己有些太過小題大做，正待再說什麼，賀云逸已是開口了：“還有，你啊，二十余的年紀了，怎會怕區區苦藥，不知道的還以為三歲呢。”

當下作勢要給他把脈。

李元憫一愣，忙將雙手放在桌下，靠著桌沿，面上帶著討好：“我真沒事兒，好著呢，只以往吃藥吃怕了，看見大夫給我把脈便心慌，沒病也能把出病來了，不誆你的。”

“你啊……”賀云逸見他孩子氣的模樣，不由搖頭笑嘆，不過眼前之人近來氣尚佳，想來這些年確有調理子，心下便安了幾分，不再強迫他。

李元憫跟著笑，余瞥見什麼，面一下子怔住了。

賀云逸順著他的目看去，一個著玄黑勁裝的男子正坐在不遠，他量高大健碩，頗為俊朗的臉面無表，周上下帶著一無形的威，將周圍眾人排了開來。

賀云逸有些心驚，只皺了皺眉，他總覺得對方有些面，但思來想去都對不號，只心思這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