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聲,裴長淮抬手給了裴元茂一記耳,打得極重,在場所有人都愣了愣,包括裴元茂自己。
裴元茂驚著看向他,“你打我?”他一下掉出眼淚來,“我爹爹都沒有打過我,你憑什麼?你憑什麼?”
裴長淮面若寒霜,冷道:“帶走。”
近侍方才不敢下手,這下再看不下去他如此哭鬧,趕將元茂連拖帶拽地押了出去。
后院中安靜下來。
謝知鈞低低笑出聲,道:“這孩子怨恨著你呢。也難怪,他爹爹死在戰場上,你卻茍且生,活到了現在。”
裴長淮知道他是有意挑釁,并不放在心上,端正儀容,道:“兩萬兩,今日會如數送回肅王府。謝知鈞,圣上將你幽拘在青云道觀十年,讓你反省思過,如今你還能回京已是天恩,好好珍惜。”
說罷,裴長淮轉就走。
謝知鈞道:“十年啊,就因為我推了謝從雋一下,圣上便將我幽十年。我當然要好好反省,回京以后,我本來還想見一見從雋,跟他道個歉……”
裴長淮驟然握手中的馬鞭。
謝知鈞看他背脊僵,笑得越發開懷,“可惜……我回來晚了。”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走到裴長淮的邊,道:“聽說,當年走馬川一戰,你兄長相繼戰死,皇上本來屬意你作為我軍先鋒出戰。從雋擔心你涉險,向皇上請命,代你出征,沒想到竟戰死在走馬川上……有人告訴我,他的尸被削了人,掛在敵方的旗桿上示眾,此事是不是真的?”
裴長淮臉一下變得蒼白。
“看你這個樣子,那就是真的了?”謝知鈞頗為憾地嘆了一口氣,道,“如此景,我居然沒能親眼所見,真乃人生大憾。”
第20章 碎鐵(二)
裴長淮聲音得很低很低,道:“你再說一遍。”
言語中濃濃的不悅幾乎人,在場之人都噤住聲,心驚膽戰地低下了頭。
除了謝知鈞。
察覺到裴長淮的怒意,謝知鈞反而有些興,他道:“長淮,難道你還要因為一個死人跟我生分麼?明明在謝從雋認識你之前,我們二人最親近。現在他死了,我當然高興。”
裴長淮一把揪起謝知鈞的領口,照著他的臉,抬手就是一拳。
謝知鈞臉偏了偏,里瞬間溢出沫子。
……
將軍府,書房。
趙昀停住筆,抬頭看向衛風臨,略有些訝異道:“當真?”
衛風臨垂首再道:“我跟去金玉賭坊,親眼目睹,正則侯打了肅王府的世子。”
趙昀沉片刻,不由地笑起來,道:“這個蠢東西,中計了。”
衛風臨道:“屬下不明白。”
趙昀一邊對照著字帖練字,一邊說道:“我記得錦麟說過,金玉賭坊背后的當家人乃是肅王府一位如夫人的親弟弟。他們敢扣押裴元茂,八是聽了肅王府的命令,想抓侯府的小辮子。這下可好,逮住一個小的不夠,裴長淮還親自送上了門……”
衛風臨道:“肅王府為何要跟正則侯府作對?不曾聽說他們有過節。”
“那就要看看,肅王府接下來會怎麼做了。”
衛風臨不再多言,繼續為趙昀研墨。
片刻后,趙昀又覺出不對。裴長淮那廝可不是個蠢貨,長著一雙狐貍眼,生得一顆玲瓏心,連他都能看出的圈套,裴長淮不可能看不出。
他正則侯素日里又是個端莊冷靜之人,怎好端端地跟肅王世子起手來?
趙昀問:“他為什麼打了肅王世子?可是金玉賭坊的人對裴元茂做過什麼?”
倘若是為了裴元茂,倒也有可原。
趙昀早就看出裴長淮是個護犢子的,在群英宴上,對劉安,對錦麟,皆是如此;還有那些世家子弟,向來眼高于頂,但喚裴長淮卻是一口一個“哥哥”、“三郎”,說不出有多親昵,必然是裴長淮平日里對他們很好很好,才會如此。
對外人尚且這般,更別說是對自己的親侄子。
衛風臨想了想,如實稟告道:“沒有,裴元茂完好無損地被放了出來,還是肅王世子親自贖得人。”
趙昀有些意外,“哦?”
衛風臨續道:“只是后來肅王世子出言譏諷了兩句謝從雋,才惹得正則侯發怒。”
趙昀拿筆的手一頓,“謝從雋?”
又是謝從雋。
他可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在群英宴上,趙昀就聽徐世昌提到過,此人是他們的舊友,尤其與裴長淮誼最深厚,且這群英大宴便是謝從雋第一個開辦的,能宴請到京城的世家名門,必不會是個泛泛之輩。
還有在北營的武搏會上,素有“武陵軍第一猛將”之稱的賀閏就曾是謝從雋的手下敗將。
即便不論這些,就瞧他冠了一個王姓“謝”,也知是個貴人。
可再貴也好,這人已經死了。死人能作什麼數?趙昀沒將謝從雋放在心上,對他也知之甚,只依稀記得好似是什麼功臣之后……
管他如何,到底在裴長淮的心里分量不輕。
思及此,趙昀有些心煩意,將筆撂下。衛風臨見他不打算練了,放下墨條,喚人進來服侍。
沒多久,尋春端著一盆熱水進到書房,將布巾滌得燙,遞給趙昀凈手。
趙昀手也得心不在焉,越越煩躁,一把將布巾投回盆中。
水花濺起,燙了尋春一下。他打了個哆嗦,趕忙跪在地上。
趙昀看著這小倌,不免想起芙蓉樓那一晚,裴長淮手不凡,要是鐵了心地不愿意跟他行風月之事,趙昀其實也奈何不了他;裴長淮既然心里愿意,那事后又想讓他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這算什麼?
到底是他睡了裴長淮,還是裴長淮睡了他?
尋春聲音細若蚊吶,“將軍,奴……”
趙昀揮手道:“滾滾滾。”
衛風臨看出趙昀緒不佳,也不想做一條被殃及的池魚,隨著尋春一起出門。
趙昀喚住衛風臨,“你,回來。”
衛風臨臉上沒有多余的表,不過趙昀卻能瞧出他真正的心思,道:“又不是讓你去辦什麼苦差,幫我查一查謝從雋。”
衛風臨頷首道:“是。”
……
正則侯府,祠堂里燭火如星,熒熒通明。
裴元茂跪在祠堂前已有半個時辰,他娘親余氏站在廊下,經婢扶著,也陪著哭了半個時辰,卻也不敢喚他起。
裴長淮一回府,余氏哭著求他,“三郎,三郎……元茂還小,耳子,都是別人唆使才敢去賭。你大哥只他一個兒子了,三郎,你饒他一回罷。”
裴長淮道:“嫂嫂,他不是元劭,已經不小了。若是再這麼縱著他胡鬧,日后等他闖下彌天大禍,我才當真無再去面見大哥。”
裴元茂梗起脖子,冷笑一聲,道:“如今你就有面去見我爹爹麼?連上戰場都不敢的窩囊廢,占著本該屬于我爹爹的爵位,在侯府一干孤兒寡母面前擺架子、耍威風,我呸!”
余氏一聽,眼淚掉下來,撲過去狠狠捶了一下裴元茂的背,“你個混小子,你在胡說什麼!誰教你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元茂,快跟你三叔道歉!”
裴元茂道:“我沒說錯,也不道歉。裴昱,你要打便打罷,我裴元茂要是喊一聲,從此就不姓裴!”
余氏見元茂不聽,忙摟他進懷里,又去求裴長淮,“三郎,他不懂事,他無心的……”
“嫂嫂,你放心,我不打他。”裴長淮面不改,吩咐婢,“帶夫人下去休息。”
“是。”
裴長淮在侯府說一不二,有他發令,余氏再想回護裴元茂,也是有心無力。
很快,祠堂中除了奴才,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裴元茂甘心罰,跪在地上,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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