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長淮輕促地了兩口氣，翻下馬，徑直走向馬車。

簾子一掀，裴長淮正撞上趙昀的眼睛。趙昀食指抵，示意他作輕些。

一低頭，裴長淮就看到小元劭在趙昀懷中窩一團，睡得正香。

他到底還是攜進來一的寒氣，吹進馬車廂里，元劭迷迷糊糊地就醒了。

元劭瞧見裴長淮的臉，喊道：“三叔，三叔。”

他掙出趙昀的懷抱，撲到裴長淮上，抱住了他。

元劭腰間還掛著一枚玉鈴鐺，一就叮咚作響。

元劭仰頭，結結地說道：“三叔，我、我找你。你，怎麼不回家看我？娘說，爹爹走了，不會回來了。我沒見過他，不想他，可我想三叔了，不要三叔也走。”

裴長淮怔道：“你是去找我了？”

趙昀輕聲咳了咳，元劭回頭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起什麼，又對裴長淮道：“對不起，我、我錯了，三叔不要生氣。”

裴長淮抬頭對上趙昀的目，想著這道歉的話應當是他教的。他沉默下來，將元劭先行抱下馬車。

侯府人馬相繼趕到，看見元劭相安無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元劭見裴長淮一直沒理自己，小聲問：“三叔，你生氣了嗎？”

裴長淮了元劭涼涼的臉頰，又戴正他頭上的小烏帽，溫聲道：“三叔沒生氣。元劭，三叔只是出門玩兩天，這不就回來了嗎？”

“那，我也想出去玩。”

“等天氣暖和些，三叔就帶你去斗風箏，好麼？你在外面跑了一天，你阿娘很擔心，先回府去跟阿娘請安，把方才跟三叔說的話再跟你阿娘說一遍，記住了嗎？”

元劭乖巧地點點頭，道：“記住了。”

“好孩子。”

裴長淮將裴元劭給侯府侍衛，由他們護送回去，再吩咐手下去通知京兆府，人已經找到了，侯府定會記得府尹大人一個人。

眾人各自領命，陸續退去，只留下兩個近侍跟著裴長淮。

周遭安靜下來，此刻夜已大深。

趙昀負手立在裴長淮后，解釋道：“這孩子找了一個人帶他去北營，衛風臨在營外看見他，還以為是北營士兵的家眷，便帶到我帳子里來了。我下午一直在巡營，晚間才回去，衛風臨陪他玩了半天，也只知道他要找‘三叔’。”

說著，趙昀角出一點笑意，“我當是誰家的小孩兒呢，看見他腰間的鈴鐺，倒是認出來了。”

裴長淮：“……”

那玉鈴鐺跟裴長淮隨佩戴的那枚幾乎一模一樣，趙昀還記得那系在裴長淮的腳腕上時，響得何等聽。

裴長淮自然也忘不了。

即便在場的人當中只他能聽得懂趙昀的話，可裴長淮一張薄臉皮險些掛不住。

他正了正，朝趙昀鄭重拜道：“今日之事，多謝。”

“怎麼謝？”

裴長淮一愣，不想趙昀竟問得這樣直接，他一時也沒想好，便也直問道：“都統想怎麼辦？”

趙昀著自己有些僵的后頸，道：“累了一天，小侯爺賞口飯吃就好。”

“想吃些什麼？”他再問。

“隨你做主。”

此地是梨花巷，好巧不巧，附近正有一個去，只是裴長淮不曾帶人去過。

他遲疑地向趙昀。

方才見到趙昀抱著安睡的元劭，他心頭那得幾乎崩斷的弦驀然一松，不由地想，還好是他，不是別人。

此人雖有城府，做事頗手段，可襟懷磊落，至不會對婦孺下手。

其實，倘若他們之間沒橫著那麼多烏七八糟的事，裴長淮倒很想與之一。

趙昀耐心等他回答，手下晃起腰間的麒麟佩。

裴長淮的目落在那枚麒麟佩上，抿了抿，道：“跟我來。”

……

他要去的地方離梨花巷不遠，也是京都里一小巷子，因鄰繁華的夜市，不算冷清，也不算熱鬧。

巷子里支起一個面攤子，來往的食客多是京都里的平頭百姓，諸如仆役、轎夫、店鋪伙計一流；自然也有鄰巷里的小孩兒，跑著鬧著過來，用銅板買一包炸得脆的綠豆丸子，揣懷里當零吃。

趙昀沒想到堂堂正則侯竟會來這樣的地方。

那面攤的伙計一掀鍋蓋子，白騰騰的熱氣打滾似的翻上來，面香很快飄滿了整條巷子。

“坐罷。”

裴長淮請他座。

這時夜近三更，面攤的客人只有他們。

裴長淮的兩名近侍隨意找了一個桌子坐下，對面攤伙計說“老三樣”，那伙計便點了點頭，請他們稍等。

看來還是客。

其中一名近侍看向衛風臨，抬手打了個招呼，道：“哎，這位……”

衛風臨對上他的目，只好回答：“衛風臨。”

那近侍道：“衛兄弟，要不要一起過來坐？”

衛風臨放不下警惕心，看了一眼趙昀，等待他的指示。

趙昀看著眼下這場面，著實新鮮有趣，笑了一聲，道：“吃個面而已，別拘謹，就當認識一下正則侯府的朋友。”

衛風臨沉默著點頭，走過去與他們坐在一起。

近侍對面攤的伙計喊道：“再加一碗。”

“好嘞！”

沒多久，那伙計就給那桌端了三碗春面上來，還有四碟子下酒菜，兩葷兩素，外加一小壺酒、三個酒杯，一塊兒上齊全。

趙昀回過頭，再去看裴長淮。

裴長淮沒有陪他同坐，而是挽起袖口，走向竹棚下的面鍋。

他從伙計手里接過長筷與木勺，將剛包好的水晶餛飩下進熱湯，而后就站在鍋前，靜靜守著火候。

面攤里忙前忙后的是小伙計，真正的攤主是個老翁，年紀大了，眼神不太好，背也佝僂得很。

他本來坐在矮桌邊正跟自己下棋，從伙計口中聽說正則侯來了，忙起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向他行禮道：“小侯爺。”

裴長淮道：“不必多禮，我們吃過就走。”

老翁顯然高興，道：“侯爺好久沒有親自過來了。”

“諸事纏。”裴長淮道，“京城又下了兩場雪，你的還疼麼？”

“多謝侯爺掛懷，已經好多了。”

老翁瞇起眼睛，仔細看了看不遠坐著的趙昀，雖看不太清楚，但確定是個生面孔。

他道：“以前您只跟謝爵爺一起來過，這還是第一次見您帶了其他朋友……不知這位貴人該如何稱呼啊？”

后面這一句聲音大了些，則是問向趙昀的。

趙昀笑著走過來。

離得一近，老翁將他英俊的面容看得更清晰，不由地驚了驚心，喃喃道：“謝……”

趙昀道：“趙昀，趙攬明。”

——

的一章日常（？）

劉安在群英宴上出現過了。(ﾉ)`ω´(ヾ)

第33章 刃寒（二）

待趙昀在眼前站定，再細看一番，老翁就知道不是一個人了，與記憶中那人的模樣僅三四分相似。

老翁回過神來，忙拜道：“原來這位就是趙大都統，久仰大名。”

趙昀一笑，笑容里漾著風流意。這三四分的相似已足夠令老翁心生親近。

老翁笑問道：“大都統會下棋嗎？”

趙昀道：“不會，我這個人不大有耐心。”

“倒是可惜了。”老翁頗有些憾，“我們小侯爺可是弈棋的好手。”

“哦，是麼？那我真想學一學了。”他的話是在回答老翁，眼卻瞧著裴長淮。

聽他調笑，裴長淮不聲。待水晶餛飩翻著肚皮浮上來，他盛了兩碗，端到桌上去，請趙昀過來。

趙昀自然隨著他。

半寒的夜天，僅有三盞風燈懸在竹棚上，燈影搖搖晃晃，照著裴長淮與趙昀。

裴長淮坐姿端正，吃相也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