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音命人將春末過來問話。是碧梅去的。

碧梅去了王妃的院子，便是悄悄的跟王嬤嬤說了這件事，王嬤嬤眼底有些迷：“世子妃找春末有事？”

碧梅笑著點點頭，“媽媽說得是。”

王嬤嬤卻是更加糊塗起來：“世子妃找春末有什麼事兒？春末幹活也不最拔尖兒的，一向也不在主子跟前伺候，更有和世子妃有什麼集……”倒也不是想要打探什麼，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罷了。在看來，顧婉音自然是不會和春末有半點集纔是。或者，是春末惹惱了世子妃？

這樣一想，王嬤嬤倒是覺得必然是這麼一回事兒。畢竟，除了這個，還真想不出半點的什麼事兒了。只是不知道春末是什麼時候招惹了顧婉音？又是爲了什麼緣故？！

王嬤嬤仔細思量著，心中漸漸多了一凜然。倒不是覺得顧婉音事兒多，管得寬，而是若真熱鬧了顧婉音，這臉面上也不好看。是王妃院子裡的管事嬤嬤，這些個小丫頭們都歸管。這要是鬧出什麼沒臉的事，就能推了責任？

這樣想著，王嬤嬤倒是有些忐忑不安起來，看著碧梅的目也越發和善了幾分，聲的笑問道：“可是春末不知好歹惹了世子妃不高興？”語氣自然是帶著試探。

碧梅面上笑容不減，彷彿沒看見王嬤嬤的討好和試探，是滴水不：“這我就不知道了，世子妃只說讓我將人請過去。”頓了頓見王嬤嬤仍是心思重重的樣子，便是又笑了笑：“媽媽也不必擔心，世子妃寬厚著呢，就算真有什麼，也是春末的不是，哪裡怪得了媽媽？媽媽就是再能幹，也總有疏忽的時候。這人哪裡能一點錯都不犯的？世子妃心裡明白著呢。”

王嬤嬤只得點點頭。不好再繼續問下去，只讓小丫頭去將春末了出來。不多時春末便是走了出來。

碧梅凝神打量了一下。只見春末穿了一半新舊的裳，是豔的薔薇，眼下里新年將至，倒是看著也喜氣洋洋。滿頭青的髮用一銀簪子挽著偏雲髻。上頭墜著一粒殷紅的珠子，自然也不可能是真的珊瑚珠，不過看著倒也是不錯。耳墜子也是墜著兩粒殷紅的珠子。行走之間在兩頰邊輕輕晃，倒像是兩個沒開的花骨朵兒。越發襯得春末面白皙紅潤。不勝收。

春末指尖微攏，疊在腹上， 行走之間婉約生風，裾微微晃卻是沒有出一兒的鞋子來。不看裳和首飾。只看這份氣度，倒是也完全不能想到春末竟然是個丫頭。最不濟，也是什麼小家碧玉，知道規矩的。

明明大冬天的，大家都穿的是棉襖，看著臃腫的，可是春末卻是愣是將這樣一件裳，穿出了秀麗苗條來。

碧梅心中暗歎了一句，只覺得春末的確是個生得好的。只可惜……一面想著。一面的目便是從春末上開去。微微一笑，也不擺什麼譜，碧梅對著春末和悅道：“你就是春末姐姐了？還請跟著我去一趟？”

碧梅一向是好脾氣，從不會輕易得罪人，或是和人置氣。縱然是顧婉音邊得力的，又是大丫頭，對春末倒是也沒有欺負的意思。

然而碧梅這樣一笑。卻是將春末唬得心裡一陣跳，只以爲自己要倒黴了。當下怯怯的看了一眼王嬤嬤，遲疑道：“可是我手上的活兒還沒做完，那裳王妃過年的時候要穿呢，可是耽誤不得。”言下之意，竟是不想去了。也是，明知道沒有什麼好事，春末哪裡還敢以犯險？自然是避之不及了。

只是春末卻是用錯了法子。更是找錯了人。王嬤嬤就是再有面，也知道自己的本分——當奴才的，哪裡有和主子犟的道理？本來王嬤嬤就擔心因爲春末讓自己失了臉面，如今見了春末如此不知道好歹，心中哪裡還有喜歡的？當下微微勾了勾角，卻是皮笑不笑。看著和藹可語調裡卻是著那麼一讓人徹骨的冷意：“哪裡就趕了？再說，你做不完，自然可以給旁人去做。莫非你覺得王妃離了你就不了？若是如此，你也忒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世子妃讓你過去，是給你臉面，你倒是還敢拿架子不？”

王嬤嬤這番話，委實有些不客氣。想想倒也是，客氣什麼？王嬤嬤是什麼人，春末又是什麼人？雖然都是奴才，可奴才和奴才，還有大不相同的呢！王嬤嬤這些年跟著王妃，一直伺候著，那分自然是不同的。就是周瑞靖幾個也是帶了幾分敬重的。至於春末麼……算是哪蔥？王嬤嬤又憑什麼客氣？

春末聽了這番話，又氣又，只覺得面上熱辣辣的滾燙起來，好似要燒著一般。咬咬牙，春末只的強笑道；“嬤嬤教訓得是。是我的不是，我糊塗了。我這就跟碧梅姑娘去。”要知道，還要在王嬤嬤手底下過日子呢，若是真將王嬤嬤得罪了，那以後的日子可就艱難了。所以，春末倒是不敢和王嬤嬤有半點頂撞。只得將一口氣生生的嚥下去。

碧梅看著聽著，脣角若有若無的出一笑容來。一直暗暗打量著春末，此時自然也能看得出，春末怕是口是心非的。不過這人的表面功夫卻也不差，要知道若不是一直盯著春末瞧著，怕是也看不見春末惡狠狠的掐了掐自己手上戴著的頂針。

做針線的。手上都帶著一個頂針，一般都是黃銅的，磨得錚亮，看起來倒像是一個戒指。

就是這麼一個小作，這才讓碧梅將春末此時的心思都給揣出來了。

碧梅也沒功夫繼續跟春末墨跡，當下也不管春末是不是跟上來了，或是不不願的，只朝著王嬤嬤一欠：“我還要回去跟世子妃回話，就不叨擾媽媽了。改日得閒了，我再請媽媽吃酒。”

王嬤嬤笑著應了，只是到底不放心春末，便是沉沉掃了一眼春末，雖然沒開口說什麼，可是瞧著那樣子，分明就是警告的意思。

春末低下頭去，也看不清面上的神，跟著碧梅出了院子，往顧婉音那邊去了。雖然不知心中如何想的，可是表面上看來卻也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

待到二人稟告之後進了屋子，顧婉音正在看書，只擡眼看了二人一眼，卻是並沒有立刻放下書本。而是看完了那一篇，這才放下，又端起旁邊的茶來喝了一口，用帕子按了按脣，才擡起頭來看向春末。微微一笑倒是沒有要責難的意思：“你就是春末？”一面說一面卻是看了其他丫頭一眼，碧梅立刻會意，忙讓幾個小丫頭都退下去了。至於自己——想了想還是留下了。只是卻守在門邊，防著人聽牆角。

春末忙行禮答道：“回世子妃的話，奴婢正是春末。”看言談舉止，倒是十分恭敬小心的樣子。

“嗯，我記得你。”顧婉音繼續笑著，目卻是有些意味深長，目也是上上下下的將春末打量了一遍。只是至始至終那神倒是都沒有什麼變化。

春末聽了這句話，登時出寵若驚的神來，有些訝然有些高興，又有些惶恐，甚至帶了一，著手指期期艾艾道：“世子妃的記真好。”心中是微微一凜。顧婉音這樣說，分明就是有算賬的意思了。記得？爲何記得？

春末一顆心，微微沉了下去。想了想倒是不覺得懊惱，而是有些不甘心。

顧婉音笑得越發的和藹：“你生得出挑，人也伶俐，自然容易記住。我聽說，你是王妃房裡做針線的？進府幾年了？是家生子，還是外頭買回來的？”全然是閒話家常的語氣，好似並沒有什麼旁的什麼意思。

春末飛快的看了一眼顧婉音，一時間只覺得倒是有些糊塗了——顧婉音彎彎繞繞的，這是做什麼？當下卻也是不敢不回話，忙一五一十的言道：“奴婢今年十七，在府裡做了三年了。是外頭買進來的。不過是今年纔開始在王妃院子裡的。那會子王妃回來，世子妃怕王妃人手不夠，便是下令添補些人出來，奴婢針線做得還行，就被選上了。”

顧婉音聽著，瞭然點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想了想又笑道：“你倒是個好的。只是以前埋沒了你，若是我以前就發現你，怕是就留在我邊了。”這話聽著半真半假的，讓人分辨不出是玩笑還是認真的。

春末心中一，倒是沒想到顧婉音會這樣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春末心中不由想到——若是自己一開始就選來了世子爺和世子妃的院子……或許未必就是現在這樣的景了？

這樣一路想下去，心中便是越發砰砰跳得厲害了。只覺得像是踹了一隻小兔子，僕僕的幾乎要從嚨裡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