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琉璃躡手躡腳溜進院門, 手還沒到房間門。

“站住。”

渾一僵，緩緩扭過頭看著站在樹下的衛明月, 垂頭喪氣地走到面前：“娘親。”

“很好, 還記得在宵前回來。”衛明月走到石雕八仙桌邊坐下，指了指旁邊的石凳：“坐下說吧。”

“兒就是想著天氣越來越暖和了, 想買點胭脂水換著用。”從袖籠里拿出一盒胭脂, “這是兒孝敬您的。”

“大早上出門買胭脂，買到宵才回來, 為娘還以為你是去做胭脂，不是去買胭脂的。”衛明月拿過胭脂揣進自己袖籠里, “我聽說順安公主與樂長公主發生些矛盾？”

花琉璃著頭不敢說話。

“行了, 你的那些事為娘也不想過于追究, 我相信你做事有分寸。”衛明月道，“我來找你，是有正事說。”

花琉璃趕坐直, 只要不讓抄書，一切都好說。

“陛下想讓你父親掌管京城衛軍, 并且還給了京城相鄰六郡衛兵調指揮權。”衛明月神嚴肅，“你日后行事要多加小心。”

“陛下……是不是要頒發什麼新的政令了？”花琉璃臉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凈凈，京城衛軍有多重要, 但凡有點腦子的都能明白。

自大晉開國以來，京城衛軍統領，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擔任。

父親雖然已經解甲歸田，但是在軍中的威無人能比, 現在若是掌握著京城衛軍，但凡有了反意，陛下就是腹背敵。

“父親命了麼？”他們家現在已經是鮮花著錦，自大戰結束后，家中二老從軍營中退了出來，就是不想讓花家為別人的眼中釘，心頭刺。

雖說陛下信任花家，但做臣子的，也要識趣。不要因為得意忘形，把這份信任生生消磨猜忌，最后落得君臣離心的下場。

衛明月搖頭：“為臣者，理應為君分憂。但是這麼重要的位置，我們家不能輕易應下，至不能輕松答應下來。”

君臣相之道，是每個花家人從小就開始學的東西。

一味的恭順是下下策，投其所好也并非上策，唯有拿得當，進退有度，投真，但又不能忘乎所以，才能最大的保全家族。

“你從小跟在我邊學為將為臣之道，但為娘希你一生都用不到。”衛明月手了兒的頭頂，“唯有世間太平，再無戰爭，才是我們武將世家真正解甲歸田之時。這些年，你委屈了。”

若兒是個普通的世家姑娘，就不會在小小年紀獨守軍中，甚至為了百姓的安全以自為餌，差點命懸一線。

外人只覺得花家待如明珠，卻不知他們把十歲大的兒，拋在軍營中的狠心與無奈。

花琉璃握住娘親的手，撒地笑：“娘親，兒從出生到現在，從未委屈過。”

記得父親起到魚塘給抓魚，記得英姿颯爽的娘親騎在馬背上，離開城門很遠了還頻頻后，只為多看一眼站在城門上的。

后來戰勝歸城，拿著弓箭走到娘親面前，剛說一句“娘親，我剛才帶人攔住了幾個準備混進城的探子”，娘親就當著副將的面，把摟進懷中失聲痛哭。

還有三個哥哥，在資最缺的時候，想盡辦法給弄好吃的。

想做什麼，鬧什麼，他們都陪著鬧，便是說要養面首，哥哥們還給攢銀子。

在父母抵外敵時出生，又在邊關軍民的護下長大，從未覺得自己了什麼委屈。

“正是因為你從不覺得委屈，為娘才覺得你委屈。”衛明月溫地看著兒，“你喜歡誰，就大膽地去喜歡，不必有所顧慮。”衛明月很擔心兒為了家族，把自己對太子的埋在心底，留下一生的憾。

“啊？”花琉璃有些疑，娘親怎麼突然提到喜歡的事了？

“娘親。”花琉璃懷疑地看著衛明月，“兒才十五歲，你不會是想把兒嫁出去吧？”

“胡說八道什麼。”衛明月只當花琉璃在裝瘋賣傻，“左右你記著，不要委屈了自己，爹爹與娘親在戰場上拼命，是為了百姓安居樂業，不是為了讓兒委屈一輩子。”

每句話都懂，但是表達的含義，為什麼如此高深呢？

花琉璃覺得，跟娘親之間，肯定有什麼說不清楚的誤會。但是看娘親這個樣子，似乎認定了在撒謊。

算了，娘親這麼，娘親說什麼就是什麼。

第二天一大早，花應庭就去書房外面蹲著了。等著面圣的還有其他幾位員，互相寒暄了幾句，便恭敬地站在原地等陛下召見。

“諸位大人。”趙三財笑著走出來，“陛下與太子殿下有要事相商，諸位大人若無要事，就請下午再來。”

幾位員想了想，都識趣地離開。

“將軍。”趙三財喚住準備跟其他員一起離開的花應庭，“陛下請您進去。”

“陛下與太子有要事相商，末將現在進去是不是不合適？”

“別人不可以，將軍自然是可以的。”趙三財行了一禮，“陛下說了，自己人不需虛禮。”

花應庭聽著這話到有些不對勁兒，被陛下信任是好事，但“自己人”這種說話，豈能輕易用？

假裝沒有看到花將軍的疑，趙三財笑著把他引進書房，便安靜地退到了一邊。

花應庭走進書房時，陛下與太子似乎在說什麼，見到他進來，兩人齊齊出笑容。

“卿，坐下說話。”不等花應庭把禮行完，昌隆帝便招呼著花應庭坐下。

“陛下，末將今日來，是為了京城衛軍一事。”花應庭開門見山道，“陛下愿意把此等大任到末將手上，是末將的榮幸，但這事涉及陛下與京城百姓的安危，末將私以為，陛下需要三思而后行。”

“卿這話是何意？”聽到花應庭拒絕任命京城衛軍統領，昌隆帝也不生氣，他笑著道，“卿連金珀敵軍都能打退，難道還管不好這三萬衛軍？”

“陛下，您知道末將的意思。”花應庭笑著撓頭，他年輕的時候長得好看，即使現在已經年近五十，笑起來的樣子也比同齡人好看，“今日您與太子殿下在，末將就說句膽大妄為的話。末將是能做好這個統領，但您不該把這個給末將。事關您的安危，請您三思而后行。”

書房里安靜了幾息，隨后昌隆帝大笑起來；“這種事本該別人來說，結果別人什麼都沒有說，反倒是你在擔心這些。”

有這樣的臣子，他為何不放心？

“陛下，末將在說很嚴肅的事。”花應庭無奈，“還請您好歹嚴肅些。”

“當年你騙朕爬樹掏鳥窩的時候，可沒讓朕嚴肅一點。”昌隆帝笑著輕咳兩聲，“現在終于懂事了。”

“年無知的時候，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花應庭臉上出幾分懷念，忍不住笑道，“不過陛下您在爬樹這方面，實在沒什麼天分。”

兩人說得輕松，但有個與爬樹相關的事件，兩人都沒有提。

當年妖妃派人刺殺太子，花應庭把昌隆帝藏在樹上，獨自一人斬盡幾十名頂級刺客，最后昌隆帝只了點皮外傷，還是從樹上爬下來時刮傷的。

花應庭卻渾浴，養了不時日的傷。

刺殺事件發生后不久，先帝就病了，病得連上朝的力都沒有。昌隆帝那時候為太子，自然要協理朝政，妖妃發了瘋，想殺了他讓自己的孩子登基。

花應庭與衛明月便日夜守在他邊，沒讓人傷害他半分。

世人都覺得，為帝王者，最不喜歡的便是那些見過自己狼狽樣子的人。

昌隆帝并不同意這句話，在他最狼狽最凄慘之時，都愿意為他拼命的人，才是最值得深的摯友。

這麼多年來，花應庭與衛明月從不在他面前提及過往恩，但是他們在邊關寫來的每一封信，送來的每一個件，都能讓昌隆帝到那份年時的溫。

三十年前，他讓花應庭不要管他，趕走。

花應庭把他拉到樹上，一字一頓地說，說好生死之，哪有半路就逃的道理。

這一守，就是三十年。

“應庭，朕相信你。”昌隆帝拍了拍花應庭的肩膀，“你替朕守著這座京城，幫朕守著這幾個孩子。”

花應庭沉默下來，他站起朝昌隆帝行了一禮：“陛下真心相付，末將愿以命相報。”

“朕要你把命好好留著，等到七老八十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喝茶下棋，哪管他社稷江山。”昌隆帝已經開始在腦海里暢想他的養老生活。

“陛下，這可不太行。”花應庭嘿嘿一笑，“末將已經答應子，等我們老了就陪游山玩水，您要是不介意的話，倒是可以跟我們一起。”

昌隆帝：“……”

可是他怕衛明月當著他的面，拍爛一張桌子。

太子默默站在一邊，見花應庭杯子里的茶涼了，還殷勤地上前為他換了一杯茶。

“這種事怎麼能讓太子殿下來做。”花應庭連忙起雙手接過茶杯。

昌隆帝笑道：“這孩子小時候你教過他，算起來就是你的晚輩，晚輩給長輩奉一杯茶有什麼不能做的。”他偏頭看了眼太子，兒子，為父能為你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將軍，父皇說得是。”太子微笑道，“孤是您半個學生。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論起來孤也算您半個兒子呢。”

什麼半個兒子？

他敢拿當今太子為半個兒子嗎？

這又不是他婿，民間只拿婿當半個兒子的。

“太子殿下說笑了，末將不敢。”太子越禮貌謙遜，花應庭心就越復雜，這麼好的小伙子，若是被自家閨給禍害了，他良心過得去嗎？

自然是過不去的。

他端起太子親手送來的茶喝了一口，冷熱適中，茶味幽香可口，好茶。

太子微笑著看花應庭喝下半盞茶，笑容里滿是愉悅。

“陛下，末將有個建議。”花應庭放下茶盞，見太子正微笑著看自己，趕回了一個笑容，才有些心虛地移開自己視線，看向昌隆帝：“只由末將擔任統領，末將怕忙不過來，不如陛下再挑兩個副統領？”

“卿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末將離京多年，對京城不太了解，陛下您這是為難末將了。”花應庭頓了頓，“不過，末將以為，康王可以擔任副統領之一。”

康王膽小謹慎 ，在京城里沒有多存在。但他有個優點，那就是陛下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太子收拾了幾個圈地的貪，康王就嚇得把自家圈的地，散得干干凈凈，唯恐被責怪。

“康王？”昌隆帝沉半晌，“朕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