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茂年看那樣為人父的喜本遮掩不住，他示意其他人站起來，轉回坐回自己位置。

有皂隸搬了椅子過來給幾兄妹坐下。

在家人面前祝長樂自在慣了，也不覺得這時候要顧忌什麼，可是功臣！哼，功臣有特權！這麼一想倍有底氣的拖著椅子坐到了爹爹邊，還要靠著書案，因為這樣才能離得更近。

沒有人可以拒絕這樣的親近，祝茂年也不能，不過該說的場面話還是要說，“小慣來氣長不大，諸位大人就當看不見。”

“長樂確實子活潑，說氣下卻不覺得。”羅定笑，“沒有哪個氣的人能練出這一的功夫，我手下那些大男人不過練了這幾日都扛不住，說到這事，叔父要向長樂陪個不是。”

剛坐下的羅定重又站起來朝著祝長樂鄭重一楫，“你教給那四十八人的法功夫他們都被我著教給了另外千余人。”

“我知道呀！”祝長樂笑瞇瞇的，“叔父您看我多會懶，只要教會四十八個人就多出來一堆徒弟。”

便是心里有所準備，這個答案仍然是眾人沒想到的，既不裝作不知此事，又給足了羅定面，這不是善良就能做到的事。

“讓他們先練著，過兩天我可要檢查的，他們都知道我家姑有一條鞭子人很疼的吧。”祝長樂手放到書桌上撐著頭，“叔父，他們會聽我的吧？”

“聽，當然聽，不聽就用鞭子他們。”羅定溫的語氣讓祝長低頭掩住笑，他家幺妹兒就有這讓誰都不知不覺就心的本事。

有了祝長樂這番話，氛圍又是一松，羅定都有了一種藏著揶著實在多余的覺。

做為一個一藏二十余年為云北謀算的人，他自是足夠聰明，也足夠謹慎，在激的心平復下來后又怎會看不出來祝長樂的意圖，再看向祝長樂時眼神就多了分復雜，可對上帶笑的眼睛這分復雜又似是被消融了，并且自然而然的就回了一個笑臉。

羅定不得不承認，他仍然小看了祝長樂，哪怕做為一個人來說他已將之看得夠高，可仍是低了。

心思百轉千回，時間上卻不過須臾。

羅定似嘲似笑的道：“云北況太復雜，年月又太久，一時之間我都不知從何說起，就先說一說我們這些人吧。”

祝茂年點點頭，“羅大人請。”

羅定端起茶盞，低頭看著杯中自己的倒影，蓄著胡須的男人已經不再年輕了。

“羅家曾是云北大族，家中買賣甚多，其中就有一個幾代傳下來的酒坊。云北能種兩季，不缺糧食，用糧食釀酒并不見，羅家的酒坊也是如此。那時候云北絕對稱得上富足，直到五十七年前浪人突然侵。大皖多年未有戰事，云北偏安一隅更是安生，措手不及之下戍邊的將士就去了一小半，守衛也死傷慘重。祖父聯合本地大族出人出力出錢幫忙守城，這樣才險險守住了。吃了這一次虧后有了準備，漸漸的水匪再來時才扛住了。那時候興州府還會派兵增援，但是浪人就像天生就生活在水里一樣，了水就找不到蹤影，我們的船只又被悉數破壞，一直于被，不知他們什麼時候會來。戍邊的將士們也越來越厲害，如果一直是這樣云北是扛得住的，可當有第二破壞力量加時云北就難了。”

羅定仰頭笑了笑，“一開始他們不是同一個時間來，幾次都沒能上得了岸后他們聯手了，那次死傷也很大，可這麼多年下來云北的男人幾乎個個都可以當兵用了，雖然已經攔不住他們上岸，但是對方損失也同樣不小，我們為了守家，他們為了生存，都不可能退，這一僵持又是好幾年。這幾年里云北的人還是要生活的。我父親羅英是家中獨子，被祖父嚴加教導耳提面命，祖父當時已經不好，有意讓他早日掌家，在十七歲時父親就娶了自小定親的方氏為妻，十八歲當家，沒多久祖父就故去了。”

“他也沒讓祖父失，有勇有謀，有膽有識，當時的戍邊將軍極為賞識他，允他自由出軍中，在當時已經是相當于軍師的存在。那時候他才二十出頭，誰都言他將來必定就不凡，后來他無意中發現菾菜可釀酒后讓他的聲更上一層樓。雖然云北能種兩季糧食，可被水匪禍禍這些年，當時已經不允許再用糧食釀酒，并且那時候的云北因為戰反倒比以往要團結許多，父親決定羅家所種菾菜只占釀酒所需的四分之一，剩下的都從百姓手中收購，并且價錢還要比以往高上一，雖然沒有將釀酒方子公開，可這已經極為有效的反哺了當地百姓，所有人都稱他仁義。”

羅定喝了口茶緩了緩，繼續道：“他和我娘雖然是指腹為婚，可我娘既長相百里挑一，掌家又厲害，將家里打理的妥妥當當，兩人的素來好，真正讓他們傷心的只有一樁事，在我之前有個哥哥兩歲時夭折了，娘傷心之下傷了，又過了近兩年才懷上我，雖然仍有水匪之禍，可羅家卻更上一層樓，夫人又診出喜脈，父親的意氣風發可以想像，可當時有多喜之后就有多悲。”

羅定看向沒了笑容的祝長樂，之后看向祝茂年，“在我娘懷胎七個半月的時候，浪人和水寇和以往一樣齊至，眾人也和以往一樣防守，誰也沒料到他們人數翻倍，力量翻倍，并且全是用的最好的彎刀，戍邊將士的配刀不堪一擊，那一役，戍邊將士幾乎全部陣亡，守衛幾乎死盡，羅家被屠，我父親被殺，萬幸我娘當時因為肚子不舒服被送到醫館，后來沒來得及回去保住了命，當然，不止我父親被殺。”

羅定站了起來，從屋里坐著的員一一指過，然后指向門外小廣場上席地而座的近百人。

“那一役中這些人皆有仇，或父母叔伯，兄弟姐妹，或祖父母娘舅姑姑死在那一戰里，這些人，都是我這些年一一淘選留下來的。”羅定眼眶發紅，眼底有恨，“若是死在賊人手中，再不甘也只能認，可若是被信任的自己人在背后捅了刀子，我要如何甘心？無辜死去的那許多人又如何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