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時，二人皆是僵住。

聞恕正調整枕位置的手微微一頓，也沒料到沒睡下。

不過男人僅一瞬的錯愕，很快就神自然起來，但手上作卻沒再繼續，繼續捧著姑娘的腦袋，也未松手。

付茗頌僵了半響，脖頸有些累，下意識挪了挪位置，聞恕覺得手心被-的麻麻的。

睜大眼眸看他，臉難掩驚訝和不知所措，似是都沒想到要起跪拜。

聞恕趁還沒反應過來，拇指在腦袋生輕輕了兩下，低頭看，忽然湊近，含著一不易察覺的笑意：“睡不下？還是不習慣？”

茗頌張了張，堪堪回過神，側了子要起，那只墊著腦袋的手卻忽然一松，著的額頭，“免禮。”

不知是不是夜深的緣故，男人聲音顯得尤為清涼低沉，像是從山谷里盤繞而至。

若是旁人如此，定會顯得輕浮無比，可他那雙的眼睛，偏偏人覺得認真無比。

像是過，在看什麼貴重的件。

付茗頌愣愣的看著他，聞恕手掖了掖的被褥，作稍顯親昵，卻收的極快，并未有要久留的意思，很快便起離開。

被他一連串舉弄懵，直至聽到宮合上屋門，付茗頌忙住心臟的位置，那砰砰砰跳的不行，是被嚇的。

—

兩日來，沈太后怕拘謹，雖同住一宮，卻極到跟前來，膳食皆由宮人直接送去降雪軒。

直至第三日，沈太后才邀到主殿一同用膳。

長桌上擺了三副碗筷，其中一個位置卻無人。

許姑姑在一旁添菜，一邊還笑道，“皇上今日下朝晚了，怕是又哪個朝臣給絆住了腳。”

付茗頌往空席瞧了一眼，沒敢接話。

在老太太跟前養的習慣，付茗頌說話向來謹慎，能不言語定閉，用膳時更是安靜的連丁點聲響都沒有。

姑娘消瘦的臉頰，沒什麼的，小心翼翼的模樣，看著都人于心不忍。

沈太后心下忽然一嘆，想起聞昔來了。

當年聞昔生母玉妃久病不治，香消玉殞后，因膝下未有過兒，便將才九歲的聞昔接到跟前養。

剛來時，也是一副膽小怯懦的模樣，連不小心打碎了茶盞都會下意識張的打量的臉。

思此，沈太后沒忍住手給添了幾樣菜，一邊添一邊道，“大病初愈，多吃些，補補子。”

“瞧這瘦的…”

“廚做的可合你的口味？”

聞恕來時便見這樣一番形，付茗頌的小碗堆的像小山一樣高，很努力的在接沈太后的好意…

也不知道拒絕的。

半個時辰，沈太后像喂飽了自個兒養的倉鼠，心滿意足的起離開。

付茗頌一手著胃，一手抵在邊，生怕自己要吐出來。

聞恕在對面瞧著，眉頭皺起，“吃不下大可直言。”

見難的吞咽了一下，他又緩和了臉，口吻略有無奈，側目吩咐元祿：“去太醫院，拿些消食藥來。”

元祿不疑有他，應聲退下。

聞言，付茗頌抬眸看了他一眼，卻被逮了個正著。

方才便一直躲著他，不看他，也不同他說話，這會兒猝不及防撞上，強裝鎮定的迎上男人的視線，忍住胃里的不適，“……謝皇上。”

說罷，又匆匆移開目，像是多瞧他一眼會惹禍上似的。

聞恕瞧這模樣，又氣又好笑，分明幫著，真是個沒良心的。

末了，付茗頌像一片蔫兒了的芭蕉，就在腳步打轉要回降雪軒時，又被住。

是元祿從殿趕出來，后還跟著個紫宮，便是上回潑了水，將帶到景宮的那個。

元祿一張臉笑起，“五姑娘，皇上瞧您邊伺候的丫鬟，日后左右也要進宮，特從景宮撥了個宮伺候您。”

說著，紫宮上前，雙手扣在腹前道：“奴婢素心，見過五姑娘。”

茗頌錯愕，下意識抬頭往殿看去。只能看到一抹背影，背脊筆，清冷疏離。

—

五月十三，付宅設壇。

法師是元祿從道觀請來的高人，姜氏待他恭敬，毫不敢有半點怠慢。

此次做法的一應事宜，皆有姜氏親自辦。不得不說確實是個極稱職的主母，但凡是后宅的事兒，仔細謹慎，就沒有辦不好的。

付茗頌回府，姜氏親自接下了馬車，噓寒問暖，無一不至。

見后的人是宮打扮，上不說，言語里卻愈發恭敬客氣。

“法師已至院，一應事備齊，就等時辰到了，”說著便至院，姜氏領仔細瞧了一圈，“五丫頭，你看可還有不妥的？”

實在再妥不過了，從里到外，就沒有能挑出差錯的。

自然能覺到，從進門起，姜氏賠著小心，恍若供菩薩似的。

可如今于姜氏眼中，與菩薩確實無異。

付茗頌抿了抿，扭頭道，“沒有不妥的，辛苦母親了。”

姜氏一怔，聽還喊母親，不由將心放回了肚子里，笑道：“不辛苦，我應該做的。”

此時，付姝云從長廊緩緩而至，看了茗頌一眼，朝姜氏道：“母親，時辰要到了，可要將人都喊來？”

不等姜氏答，付茗頌便開了口：“自然是要的，設壇做法超度，講一個心誠，人自然要到齊才是。”

“是，是是，五丫頭說的有理。”姜氏連連點頭。

見自家母親走遠，付姝云神不自然的站在原，見付茗頌看，抬手了臉頰，著急道：“你、你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花啊？”

“沒。”搖搖頭，隨即收回目，“我去給祖母問安。”

“誒，你——”付姝云住，磕磕的，猶疑道：“我從前，可有，可有惡語中傷過你？”

茗頌一笑，“四姐姐也知道了？”

“能不知道麼，你鬧的那麼大，翌日一早，闔府上下都傳遍了。”付姝云干的說完，又問，“我有是沒有？”

“我不記得了。”茗頌想了想，煞是認真道。

是真不記得了，印像中時見付姝云的次數并不多，常年只呆在洗春苑那一隅之地，等到大了些后，付姝云并不常同往來。

只記得這位四姐姐是個上不饒人的，最不喜的人是付姝妍，逮著機會便能將付姝妍堵的兩彎淚包在眸子里。

聞言，付姝云像是怕改口似的，忙接話，“那就這麼說定，就當沒有好了。”

未時三刻，云層團繞，日頭藏起，難得清涼。

法師凈手后，從院子的東南方邁向壇邊，取了三只香，點燃后朝東方三禮。

一應禮節過后，方才閉眼誦經。

老太太座后，一張臉便沒浮現過任何神，讓在這張椅子上坐下，已是一件十分沒有面子的事兒。

一個丫鬟，哪怕是了宗祠，記了族譜，那也是妾室。

觀妾室超度，已是十分無的事。

而付嚴栢，自然也是如此想。

半個時辰過去，眾人皆顯疲憊。

付姝云抬手打了個呵欠，被姜氏一記掌拍在胳膊上，疼的立即直了腰背。

付嚴栢亦是口干舌燥，要起倒茶時，邊的小姑娘聲音輕輕的道：“父親去哪兒？”

付嚴栢作一頓，又坐了回去：“無甚，有些罷了。”

付茗頌頷首，朝一側的遮月道：“你去給父親倒杯茶。”

說罷，又回頭，“法事未完，冒然離席，怕是會壞了法師做法。”

說話時輕聲細語，仿佛堵了一棉花在付嚴栢口中，不痛不，但憋的慌。

又一個時辰后，云團散開，法事才堪堪完。

所有人都像霜打的茄子，唯有茗頌那背脊依舊的直直的，像是半點不累，捧著刻有陳芯二字的牌位往祠堂去。

付姝妍見走遠，云姨娘著腰訕訕玩笑道，“五丫頭，似是有些不同了，腰桿子都比尋常的直。”

姜氏瞥了一眼，嗆聲道：“被冤枉了十多年，好容易還了生母清白，自然是能抬頭。”

云姨娘角一扯，語氣酸溜溜的，“我瞧是因如今份不同了，皇后娘娘的尊貴是多了不得，云泥之別，豈會將付家放在眼里。”

“皇后自然了不得，你一個妾室，敢與皇后比？”

“你——”云姨娘睜大眼等著姜氏。

“夠了！”老太太長拐拄地，厲聲斥道。

姜氏與云姨娘這才堪堪閉了，各自收回視線。

付嚴栢頭疼，揮手二人退下，這才饞著老太太往壽安堂去。

他猶豫道，“母親，五丫頭…不會再為生母鬧出事端吧？”

老太太腳步慢下來，“年紀小，遇到這事心里一時不平也是常事，但眼看便至立后大典，不會再鬧的。”

再生出事，只怕宮里亦會不悅。

付嚴栢連連點頭，心里松了口氣。

—

按禮數，生母牌位超度后進了宗祠，為兒須為亡母誦經。

一直到戌時末，付茗頌才塌出祠堂。

夏夜涼風習習，直將吹的一臉清醒。回頭了一眼立在祠堂的牌位，心里還是有些發堵。

姑娘鼻尖一酸，角抿的的。

遮月見如此，張了張，半天都找不到寬的話。

十五年的委屈，豈是一日能抵消的。

須臾，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往壽安堂的方向去。

天昏暗，路邊的槐樹都只能看個大概的廓。

忽然，花壇邊拐過一道人影，梳著雙髻的丫鬟迎面而來，似是沒料到這個時辰會撞上人，嚇得雙手一松，一封信便輕飄飄落了地。

遮月提燈一瞧，信封外頭半個字都沒有。

見那丫鬟神慌張的彎腰去撿，遮月眼疾手快攔下，“你是哪個院的，我怎沒見過你？”

誰料就這麼隨意一問，那丫鬟竟撲通跪下，哭著道，“五姑娘饒命，奴婢只是替人傳話，什麼也不知啊！”

作者有話要說：

云姨娘這一趴走完，茗頌寶寶該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