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奇一大汗從宮里出來, 被冷風一吹，背后一涼，大腦也冷靜了下來, 圣上今年愈發喜怒不定，按照年歲，也是大期將至, 必須得更加小心。

上了馬車, 仆人給他遞上暖爐和姜茶, 宋奇抿了一口就不愿多喝, 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神, 忽然道：“去查一查淮南府, 把淮南府員的生平都找出來, 再去看看淮南府最近發生了什麼。”

“大人，如今臨近年關, 道路不暢, 怕是要等一段時日。”仆人觀察他的臉。

宋奇微微頷首：“無妨。”

馬車駛出紫城, 一路上寂靜得很, 路過茶館的時候, 約約還有幾聲寂寥的說書聲，猛地一聲驚堂木, 馬嘶鳴了一聲。

宋奇睜開眼睛，開了一點簾子, 越來越黑了啊……

年底沈陵收到了湯鳴則的信, 說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 沈陵據他們的暗號，找出了藏信息，果然今年京城的形勢一下子就嚴峻了，參照歷史，新皇登基前絕對會是一場腥風雨。

幾位皇子之間的斗爭、新舊權利之間的較量，圣上今年對太子亦是斥責了好幾次，如今還命太子閉門思過，不管是太子一系的還是三皇子四皇子一系的，都被貶謫了好幾個，朝中局勢愈發撲朔迷離。

沈陵如今遠離了權勢的漩渦，這些紛爭對他的影響不大，但他還是要了解一下京城的狀況，以防萬一。

年底封筆前，淮南府的上上下下基本上都統一了公文樣式，沈陵對執行力度比較不錯的縣進行嘉，能不能穩定下來就看明年，明年一年下來就有效了，遞上來清一的樣式，沈陵想想就覺得舒服。

確定新年期間守值的人，新年期可不要出岔子，金大人灑，過年期間打算出城玩。地方不得隨意出任職的境，但在境就是隨意了，按個視察的名號，四走都可以。

沈陵就留下來守城，沒個長鎮守，若是出了什麼岔子就不好了。都說他太謹慎了，可能和他上一世的職業也有關系，一個實驗可能因為一個小失誤就重新來過，想想上輩子就因為一個實驗失誤，把自己炸到了古代，代價太大。而且這麼多年的經驗也告訴他，小心駛得萬年船。

他們家第一年在淮南府過年，也沒什麼親友，沈全和方氏可以回建康府走走親戚，老家那邊也寫信來說，覺得他們在淮南府冷清，讓世敏幾個去淮南府給他們拜年。

沈陵一想也是好，正好可以檢查幾位侄兒的功課，淮南府和建康府也不遠，讓他們時常過來也可以。

明年過年沈陵打算向朝廷申請一下回鄉，他離得近，又這麼多年未回鄉，沈陵用爺爺高齡為由應該是比較好申請的。今年是第一年上任，也來不及申請了。

大郎二郎帶幾個大一點的孩子到淮南府給他們拜年，除了世敏，還有世禎、世駿，世禎是二郎的孩子今年十歲了，世駿是大郎的次子，今年八歲，其他的小孩子比較小，就沒有帶過來。

年年看到這麼多哥哥，很是高興，年齡小的對年齡大的孩子天生就有一種追隨，很喜歡跟著大的孩子。

世敏已經完全可以跟著他了，世禎和世駿還小，還不適合跟著他學習，但幾個孩子的學習習慣不夠好，專注度不夠，容易出錯，沈陵在這段時間就糾正他們的學習習慣。

“細節決定敗，也許你們覺得如今寫錯一個字沒什麼，你們不是不會，但這就表明你們不認真。如果上了考場，一個錯字意味著什麼，修改需要時間，涂抹影響卷容。平時不細致，別指上了考場細致。”沈陵一臉嚴肅地看著下面三個孩子。

平日里沈陵對他們很好，導致世禎和世駿以為沈陵很好說話，今天沈陵就打他們手心了。

世敏側頭看了一眼兩個挨訓的弟弟，心里默哀，來的時候就說了小叔很嚴厲的，這兩小子這幾天看小叔這麼好說話，還覺得他在瞎說，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世敏出生的時候，沈陵還只是生，在家的時間多，世敏和沈陵相最多，也最清楚沈陵對學業是什麼態度，所以來這兒學習，他無比清楚將會面臨什麼。

他們在淮南府待了幾日，沈全和方氏跟著他們一起回建康府走親訪友，幾個孩子一輛馬車，上了車世禎便道：“可算是回去了，我再也不說小叔比夫子好了，小叔比夫子嚴多了。”

世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打了個哈欠：“早和你們說了，你們非不信。”

世駿覺自己的手還作痛，看著外面的淮南府，心生膽怯，還是趕回去吧，“大哥，你小時候也是這麼被小叔打的嗎？”

“沒有，小叔不怎麼打我。”世敏看到兩個小的羨慕的眼神，補充了一句，“都是讓我爹打的。”

世禎、世駿：……

如果換作他們的爹，可真不是打手心這麼簡單。

世禎嘆道：“小叔可真厲害，四書五經張口就來，第幾頁第幾頁都能告訴我們。”

世敏道：“那是因為你們沒見過小叔讀書的時候，爹和二叔三叔不是經常說嗎，小叔讀書的時候天沒亮就起來了，沒法看書就背書，寒冬酷暑，勤學不輟。你們看三叔在教導我們的時候，自己還在寫東西。爹娘罵我們也不是沒道理……”

世敏不想到自己小的時候，印象有些朦朧，但他記得比較深刻的就是小叔教他讀書的時候，他不怎麼專心地在旁邊念書，小叔卻能夠心無雜念地寫自己的文章。

小時候小叔對他很好，比起下面的弟弟妹妹，他和小叔的接最多，以前不曾注意到的，如今大了回想起來，才覺得小叔真的很了不起，不是停留在大人口頭上的。

過年期間，除了放煙火的時候發生了幾次小火災，的確沒什麼大事，沈陵也給自己放了個長假，在家中陪陪妻兒，和程先生聊聊各地的風土人。

程先生嫌回去一躺麻煩，過年就沒回去，本來沈陵都打算年前讓先生跟著商隊早些回去。程先生覺得八月才來的，來來回回麻煩。

沈陵在家許久未做木活，手都有些生疏，過年的時候給年年做了一套木餐，雕了他喜歡的小魚，勺子筷子和小木碗，其實古人不喜歡木碗，因為只有和尚才會用木碗化緣。沈陵特地做得扁平一點，不像那種碗，不然沈全和方氏看到了肯定不讓年年用。

但這個年紀的孩子用瓷碗跟碎碗機似的，木碗輕便，他掉地上也沒事。

文以苓也到啟發，畫了幾個趣的圖案，到時候可以印在瓷碗上，等開了年讓人去打造。

年年收到這一套小餐果然自己吃飯更有勁了，每頓都要自己吃，就是不知道這熱能持續多久。

在地方給他送年禮的更多了，他平日里不怎麼收禮，也不辦宴會，過年大家就有正當的理由給他送禮了。

想做一個清廉的還是很難的，你不收吧，他們以為你對他們有意見，或是想要和他們作對。古往今來風氣就是如此，水至清則無魚。其實收禮不收禮是無所謂的，只要上面不想搞你，你就相安無事。若上面看你不爽，怎麼都能給你找出個罪名來。

過了年初，沈陵就開始進工作狀態了，他給自己列了一個工作計劃，古人對地方治理大都覺得有事再治理，除了危機命以及國家秩序的事。

他不能及別人的利益，能做的事不多，但沈陵還是希盡可能有所作為。

他列了一個規劃，從水利、農業、經濟考慮一下今年可以做些什麼，水利方面，淮河每年都需要加固，一個不留心很可能會決堤，一旦淮河決堤，別說途，人生也就到這兒了。歷史上淮河決堤的次數不，尤其是雨季。

所以沈陵把它放在首位，除了加固，最好就是疏通，現在下水挖淤泥肯定沒有這個條件，淮河也有幾條支流，引流是目前最好的方法。馬上春汛就要來了，雖然這幾年淮河還算乖的，但誰知道今年上游是個什麼況。

也還好如今的淮河還有海口，后世的淮河海口逐漸淤積了，沒有了海口，洪災可能更嚴重。但如今淮河中下游地區，還是洪災重點區域。

淮南這個地方和建康府一樣，城市排水不暢，雨季很容易被淹。

沈陵把水利工程放在首位，其次再是農業、經濟，淮南這邊農業發達，水稻小麥都能種，沈陵也很想搞一年三的雜水稻，奈何他不是學農業的，只知道那雜水稻，什麼和什麼雜，他也不得而知，也就盼著他有生之年能夠研究得出。

要想富，還是先修路，淮南府和各個縣的路他都覺得不是很暢通，也虧得有條河。若是進出都是山路十八彎的地方，注定是會窮的，平原地區永遠是比山區富饒的。

他只列了幾條，一年能把自己想的做到三條已經很不錯了，但如果上面不審批的況下，大部分都實現不了。每年的賦稅地方只留一部分，大部分都是上繳國庫的。要做什麼，都必須向朝廷申請。

想想沈陵也不苦笑，連做點事實，也是四限制，許多時候也真不是有些員不想做，而是本做不。

年底他收到嚴清輝的信，他那邊的當地紳、世家、商人相互勾結，他向知府撤換員，知府本不管，完全是他和他們同謀，如今也不知道他那邊怎麼樣了。

元宵前，金大人也回來了。

“大人，怎麼今日找下？”王繒朝宋奇行禮。

宋奇笑著指了指對面的位置，道：“不必多禮，請你喝杯茶。”

王繒端起茶，抿了口茶，道：“好茶。”

王繒心里頭敞亮，宋奇肯定是有事找他，心里頭也在猜測究竟是何事。

兩個人就著茶聊了一會兒。

宋奇才道：“你可認識淮南府通判沈孝原？”

阿陵？宋奇怎麼會突然問起阿陵，王繒不知他想問什麼，謹慎道：“他同我那侄婿是好友，大人怎麼突然問起他？”

宋奇笑了笑：“于他來說，是好事。你看看這幾份公文。”

下人從旁邊遞上來，王繒好奇不已，宋奇都說是好事了，難不阿陵做了什麼讓宋奇對他另眼相看，王繒看了那幾份公文，樣式統一，有表格的表格規制統一，王繒一眼就明白了，這肯定是沈陵做的。

宋奇說道：“這是淮南府遞上來的，圣上很滿意，不說圣上，我瞧著也很舒坦，一目了然。淮南府都是統一這樣的規制，是沈孝原想出來的。”

王繒心中也為阿陵高興，他就知道，心中糾結了一下，道：“實不相瞞，當初下獻上來的表格，也是他想出來的。下和他的淵源還頗有一些……”

王繒和他說起了那一段蘇州府的緣分，想想當初為了得到他指點不得不耍些小心機的年，果然是金子都會發的。

宋奇驚嘆道：“這麼說來，他年時就有這般奇思，那也不足為奇了。”

不過宋奇也納悶，他在中樞院的時候名不見經傳，宋奇還是在下人的提點下才想起有這麼一號人，好似繪表的確不錯。

王繒慨道：“阿陵委實難得，不似一般農家子，下當初也是生了惜才之心，本想結兩姓之好，奈何被文家搶占了先機。”

如今想想，也是懊悔。

宋奇問道：“我怎麼記得，令嫁得是兵部侍郎之孫？”

“下還有一，養于夫人膝下。”王繒微訕。

宋奇笑了笑，人之常，誰不想婿個個是助力。

王繒道：“大人可是想拉攏……”

宋奇搖了搖頭：“這個關口，不要輕舉妄，他是個好苗子，本記住了。”

王繒想了想沈陵的子，也作罷，阿陵到底還不夠圓。

宋奇看著那幾份文書，道：“淮南府這一套，本想搬至京城，而后推向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