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
這是一個夏楚無論如何都拒絕不了的求婚。
哪怕知道沒有未來, 哪怕知道注定是不幸,哪怕……哪怕有千百個哪怕,此時此刻絕對不會拒絕他。
聽到的回應,江行墨眼中角全是喜悅。
誰都沒見他這般笑過,即便是他最親近的母親,也不曾見自己的孩子笑得如此像個孩子。
“別哭。”江行墨擁住道,“這輩子都不想看你哭。”
夏楚靠在他懷里,眼淚是無論如何都止不住了,有喜悅有酸有幸運也有惶然不安。
這樣復雜的心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讓眼淚將一切都沖得淡一些。
快樂淡一些。
痛苦也淡一些。
新房還不適合居住, 而且江行墨更希他們新婚之夜再搬到這里來。
他們驅車回去, 兩人懶洋洋地待在一起一天。
沒做什麼特別的事,無非是靠在一起曬曬太, 看看風景, 說著些有的沒的, 時間就已經從指流走了。
因為心里有個人, 即便什麼都不需要做, 也不會孤單、不會無聊。
這天江行墨和說了很多自己的事。
他說起自己討厭茄子的原因,說起自己淹死在湖中的母親,也說起了自己為什麼討厭人。
這是江行墨第一次提起江景遠。
他沒用父親的稱呼,用的是——那個男人。
夏楚安靜地聽著,越聽心越沉。
江行墨厭惡江景遠, 從母親死的那一刻, 他將而等不來的父化作了對父親的恨。
母親還在的時候, 他思念父親,每次見到他回來都十分開心。
有哪個孩子會不自己的爸爸?
只是當時的江景遠太忙了,一年到頭回家的次數可以用手來數,這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實在是太漫長了。
母親自殺,他看著被撈起的尸,腦中出現的是在無數個日夜中絕的等待。
江景遠殺了他的母親。
年的江行墨是這樣認定的。
一年后,江景遠娶了新的妻子,一個年輕貌的人。
了江行墨新的母親,但給江行墨帶來的卻是蛇蝎般毫不遮掩的惡意。
又是一年,江景遠和離婚,不到三個月又娶了一個人。
半年后再度離婚,不出三個月,又有了新的人。
江行墨十五歲考上大學,離了江景遠的掌控,而這期間他有過七位繼母。
這是他厭惡人的源。
母親給他的,他早就記不清了。
繼母給他的惡,印到了他年輕的靈魂里。
夏楚聽得心里很難,抱著他,也不知能用什麼言語來安他。
江行墨道:“沒事,早就過去了。”
夏楚點點頭。
江行墨吻吻的發頂道:“從離開那個家后,我就和他離關系了,你也沒必要見他,我們的未來與他無關。”
夏楚心一,小聲道:“這……不太好吧。”
江行墨道:“沒什麼不好的,我父母雙……”
“別。”夏楚捂住他道,“別這樣說。”
江行墨完全不在意,他還打趣:“叔叔阿姨會不會嫌棄我只有自己?”
“別胡說。”夏楚道,“我爸媽很喜歡你的。”
他倆在一起這麼久,夏楚哪里瞞得住爸媽,早就帶江行墨回去看過他們了。
夏爸夏媽十分喜歡江行墨,待他極好。
一切似乎都向著最好的方向進展。
江行墨把婚禮定在了年底,夏楚點頭同意。
年底是第八年,想為的妻子,很想。
貪心一次吧,也許會有不一樣的未來。
夏楚把自己和江行墨的婚事說給高晴聽,高晴心一,但卻由衷地祝福道:“能嫁給喜歡的人,這就足夠幸福了。”
有些不安,但夏楚已經做了決定,不該再多說。
這些年是全看在眼中的。
夏楚深著江行墨,為了這個男人,付出了太多太多。
付出不一定會有回報,高晴只能祈禱,祈禱江行墨會善待。
這后半年兩人忙得不可開。
工作的事、婚禮的事,瑣瑣碎碎加在一起,實在是焦頭爛額。
不過兩人都不怕忙,工作總會理順,而過了今年,他們就是能得到所有人祝福的夫妻。
婚禮前半個月,江行墨要出趟差,南非的一個小國家給了他們一個實驗基地,江行墨得去看看。
夏楚走不開,連線也好、D實驗室也罷,都需要人主持,他倆不能一起出去。
江行墨走得時候抱著親了好大一會兒:“等我回來你歇一陣子。”
夏楚道:“我不累。”
江行墨腰道:“你要把養好。”
夏楚道:“我好的。”
“這麼瘦。”江行墨湊在耳邊道,“我怎麼敢讓你生孩子。”
夏楚鬧了個大紅臉:“誰……誰……”
江行墨笑道:“馬上都是我的新娘了,還不許我當爸爸?”
夏楚結結說不上話。
江行墨掐臉頰道:“養好,給我生個孩子,你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
夏楚埋在他懷里,不肯抬頭。
江行墨以為是害,可其實夏楚是難,非常難。
如果江行墨知道了真相,他還會覺得好嗎?
他會覺得心機叵測,惡毒至極。
江行墨去了地球的另一邊,夏楚連續兩天徹夜未眠。
——睡不著覺,索用工作來麻痹自己。
撐了五天后,徹底被垮。
不是被疲倦倒,而是被心理上巨大的力給折磨到崩潰。
沒想到的是,自己這一倒下,竟然失去了悄悄到來的和江行墨的孩子。
夏楚醒來時,看到的是震怒的江景遠。
“是我對不住你。”他這樣對夏楚說。
夏楚一怔,覺到了強烈的不適,尤其是小腹,心中一涼,面蒼白:“我怎麼了?”
江景遠皺著眉:“不到兩個月,你現在的也不適合懷孕。”
“我懷孕了?”夏楚睜大眼,用力捂住自己的小腹,瞳孔猛,“他……他……”
江景遠別開眼。
夏楚哪里會不懂,盯著空的天花板,眼中一片灰敗。
江景遠說:“我會安排你離開,如果你想要連線,我可以幫你爭取。”
離開?
夏楚轉頭看他:“我可以離開了嗎?”
十年、十年不是還沒到嗎?不是還有兩年嗎?
江景遠沒看,只是聲音里充斥著悔恨:“是我對不住你。”
他重復了這句話,可是夏楚聽不懂,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的孩子,還沒覺到他的存在,他就走了。
的江行墨,還沒能為他的妻子,就要離開了。
他說會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
可是……
夏楚安靜地睡在冰冷的病房中,整個人仿佛與白的床鋪融為一。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房門被用力撞開,滿目焦急的江行墨進來時看到了一個他怎麼也想象不到的人。
江行墨瞇起眼睛:“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江景遠起,面沉。
江行墨側過臉,眸中一片冷凝:“你把怎麼了?”
“我把怎麼了?”江景遠怒極反笑,“我把送到你邊,就是讓你這樣糟踐的嗎!”
江行墨猛地轉頭:“你說什麼?”
江景遠深吸口氣:“跟我出來。”
江行墨看向夏楚,他想走過去,但夏楚卻別過了頭,自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
江行墨愣了愣,一顆心向著萬丈深淵墜去。
江景遠握住江行墨的胳膊,生生把人給拽了出來。
父子倆人許久未見,見面已是劍拔弩張。
江行墨連夜趕回來,本來就憔悴至極,此時更是面差到了極點。
他嗓音干到了極點,但還是問了江景遠:“你把送到我邊?”
江景遠道:“你以為呢?不是我安排,你能遇到?”
“安排,”江行墨看著他,“你的安排?”
江景遠道:“你太令我失了,Megan容忍你、縱著你,為你沒日沒夜的工作,把自己熬了這樣,可你呢,你就是這樣對的?”
江行墨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他咬牙關,額間有青筋鼓起:“你說,這是你的安排?”
“是,是我安排的,我本以為……”江景遠頓了下,皺眉道,“這是我做過的最后悔的事。”
“是你安排的。”江行墨閉了閉眼,膛起伏著,“這八年,你什麼都知道。”
“我當然知道!”江景遠震怒道,“你死咬著自己的尊嚴,不肯向我低頭,結果呢?為了你放下理想,為你去做自己不擅長的事,為你把給折騰了這樣子。你要是接景城置業,至于這樣辛苦嗎!”
江行墨一字一頓,仿佛說出來的不是話,而是從心上剜出來的:“是你的人,原來是你安排到我邊的。”
江景遠道:“如果時倒流,我絕對不會讓你們相遇!”
江行墨沒再說一個字,他什麼都聽不進去,只推開了病房的門,來到了夏楚邊。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頭一次覺得這個自己放到了心尖上的人是如此的陌生。
“你認識江景遠。”
夏楚連瓣都失去了,嗓音直著:“是。”
“你是因為他才接近我。”
夏楚幾乎發不出聲音:“……是。”
“好……”江行墨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很好。”
夏楚不敢看他,用力捂著自己的小腹,輕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江行墨重復著,“對不起?”
夏楚了,江行墨卻站直了,他臉上再沒有丁點兒表,只有徹頭徹尾的冰冷:“婚禮照常舉行。”
夏楚猛地看向他。
江行墨看著,漆黑的眸子不出丁點兒芒,他靠近,低聲道:“你想走?憑什麼。”
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看著他眼中的恨,夏楚深陷絕的泥沼。
他不會原諒。
他恨。
全完了。
那是猶如噩夢一般的半年。
對兩人來說都是。
江行墨費盡手段,查到的是淋淋的真相。
夏侯真被污蔑獄,十八歲的夏楚求助無門,江景遠向出了援助之手。
之后夏楚去了斯坦福,他們相遇了。
夏楚每個月都會聯系江景遠,會發一封很長很長的郵件,江行墨查不到容,卻可以看到記錄。
畢業那一年,江景遠去了趟國,和見了一面。
回國后,夏楚更是定期與江景遠見面。
讓江行墨無法接的是,夏楚出席的每次應酬,江景遠都在。
甚至連線的暗都有江景遠的影子。
他在幫。
幫管理連線。
一年前那次冷戰,他去了瑞士,夏楚消失了三天。
連Ethan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點點、一滴滴,江行墨眼睜睜看著,腦中所有好的畫面全都被撕了碎片。
不他。
從頭到尾,都在欺騙他。
而他被他們耍得團團轉。
他以為自己擺了江景遠,擺了他的桎梏,他以為他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原來是大夢一場。
夏楚不想離開,也不能離開。
知道江行墨恨,他知道他要報復。
那就報復吧,本來就是欠他的。
對江景遠說:“再給我點時間,連線有很多事需要接,等辦妥后我會離開。”
江景遠道:“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請盡管說。”
“不……”夏楚道,“這些年您幫我夠多了。”
江景遠眉頭皺著:“這些年是我的錯。”
夏楚搖搖頭,不想再說什麼。
搬進了江行墨為他們建造的新房。
獨自一人住在空的宅子里,到的是侵骨髓的寒冷。
這里到都是江行墨用心裝飾的痕跡。
他買了最喜歡的畫,他找回了許多他們以前的回憶,他將他們這八年來的點點滴滴都鑲嵌在了這座房子中。
可現在,看著這一切,只覺到了撕心裂肺的劇痛。
他有多,現在就有多恨。
是辜負了他,是傷害了他,是毀了他們的。
連他們的孩子都沒有保護好。
到底都做了什麼。
夏楚從住進這間屋子后,就如同點著的蠟燭般,不停地燃燒著自己的生命。
不敢再看,不敢再想,不敢再到與江行墨有任何關聯的東西。
原來一個人,是會連一張照片都不敢看的。
原來一個人,是會難過到連一句話都不能說的。
原來一個人,會著將他從心底剜掉。
半年,是夏楚的極限。
的神終于繃到了極點。
忘了他。
不再需要。
得到過最好的,又失去了最好的。
此生此世,再也不會擁有江行墨,再也不會擁有。
這是罪有應得。
失去的記憶全都找回來了。
夏楚睜開眼時,竟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江行墨。江行墨。江行墨。
夏楚滿腦子都是他。
想見他。
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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