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結婚, 像是一件很不經意的事。

是2020年的11月，聽說北方的城市陸敘下雪了，但上海的天氣還很溫暖。電視里播放著新冠疫的新聞。

早晨，兩人坐在流理臺邊吃蛋羹。陳樾中途去接了個電話, 孟昀去關電視時經過陳樾的書桌, 無意間看到一張個人信息況表, 上面有家屬信息一項。

那張表格，陳樾還沒開始填。

晚上兩人一道去吃火鍋的時候，孟昀涮著『』肚, 說：“我覺得明天是個好日子, 我們去領證吧。”

陳樾只愣了一秒，就說：“好啊。”

好像這是一件很自然而然、水到渠的事。

孟昀通知了孟書樺和余帆，孟書樺支持的，還說什麼科學證明，兩年左右結婚，婚后幸福率最高。

余帆不太開心, 質問孟昀：“你是不是懷孕了？”

孟昀很無語：“沒有。”

然后余帆說：“不過你都28了, 也該考慮小孩的事了。”

孟昀：“？？？”

還好不住杭州, 不然真不了這人。

次日一早, 兩人去領了證。

陳樾從拿到那蓋了鋼的結婚證開始, 就不停地看。

孟昀好笑：“你看什麼呢？”

陳樾說：“照片真好看。”

孟昀說：“那人呢？人跟照片有什麼不同？”

陳樾說：“沒有鋼印。”

孟昀笑出聲，想起他私藏的的證件照上也是有鋼印的，是好的巧合。結婚證上的鋼印, 說：“陳樾同學，以后，我就是你的家屬了。”

孟昀沒再去管那張信息表，不知道, 陳樾在表格的家屬欄里填上了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對著的名字看了許久。

而陳樾不知道的是，他之后還會有個小家屬。

小家屬是在新年的時候到來的，同樣是件不經意的事。

春節，兩人在杭州過年，那幾晚沒有采取避孕措施。回上海后半月就查出來，有粒小豆子要發芽了。

孟昀有些意外，說：“這麼容易就中招了？不是說懷孕很難的嗎？”看一眼陳樾，說，“你還真是生命力頑強。”

陳樾：“……”

他盯著的肚子看半天，手『』一『』。

笑他傻：“什麼覺都沒有。誒，你想過怎麼當爸爸嗎？”

陳樾搖了下頭，說：“沒想過。”

“那你覺得什麼時候比較好？”

“我以為會等過些年工作比較順利穩定的時候。不過，任何時候都不要，我會好好它養它的。”

孟昀笑了：“我就知道。”

小家屬還沒出生，家里人已開始起名字，要好聽且有含義。

余帆說陳浥塵或者孟蒙，任意一個，男孩孩都可以用。孟昀無語，說怎麼不陳沉塵，孟蒙萌。孟書樺則說陳孟或者孟陳，簡單大方。孟昀捂臉，說，你們倆別管了。

陳樾問孟昀想取什麼名字，孟昀滋滋地說：“陳清林！孟清林！”

“……”陳樾說，“還不如你爸媽想的。”

他說：“你怎麼不孟若，陳云南。”

孟昀還真想了一下，說：“陳云南好聽！那就陳云南吧。”

陳樾：“……”

后來陳樾說，他想了個名字。

孟昀說：“什麼？”

陳樾說：“孟里。”

孟昀一愣，聽到的那一刻，就覺得那是注定給他們小孩的名字，最完的名字。

說：“陳孟里，真好。”

陳樾卻說：“就孟里。”

孟里。夢里。

但孟昀還是陳孟里，塵夢里。

有塵亦有夢，太喜歡了。縹緲塵世間，轉夢里。

孟書樺跟余帆也極喜歡這名字，余帆說：“他還會起名。這名字男都可以。”

孟昀說：“他是起名小天才。他跟我的歌、風車、還有貓貓起的名字都特別好。”

小孟里是個孩。眉眼像爸爸，鼻像媽媽。至于『』格，孟昀覺得像陳樾，簡直是個天使寶寶，從來不哭不鬧，連去打疫苗都只是眉頭一皺“發現此事并不簡單”的模樣。

余帆嘆：“還好不像媽小時候，哭得我耳朵都聾了。”

孟昀說：“余士你又跑來上海干嘛，你不上班的嗎？”

余帆想跟小孟里培養，但小寶寶比較謹慎，最陳樾和孟昀，一見他倆就咧笑，見到余帆卻皺眉，還不如云朵。很云朵，常常拿它的尾做抓握練習。拖它的尾，跟它一起爬，還睡它肚子上。

云朵再也不是當初的炸『』小屁貓，是只的管家貓了，不僅會拿貓尾逗孟里，還會陪孟里睡覺。

陳樾畢業后進了一家更好的企業，換了部門，升了兩級。而孟昀已是小有名氣的音樂人。合作得預約，因為說不定哪天就飛離上海，聽說總往西部跑。

小孟里到了三歲，是狗都嫌的年紀。待在上海的時候像陳樾，離了上海像孟昀。一只小云朵已不夠發揮，隔壁的狗要攆，大爺的牛要騎，大嬸的羊要去頂角，沒人管的樹要爬，連大鵝也敢揪脖子。

陳樾基本放任，只教不許傷害，不許弄壞人家東西。小孟里很聽爸爸的話，只有一次沒忍住，從別人菜園子里扯了一串沒長的西紅柿。陳樾帶著上門賠償道歉，小家伙就記住了，再也不犯。且小孟里也，見了誰都能嘰嘰咕咕地聊。傍晚散步，坐在田埂上跟老大爺講半小時。去到陳樾的工地上，都能跟工程師們對話半天。

孟昀無語，說：“這是像了誰？我也沒話這麼多啊。”

陳樾卻笑：“小孩活潑點是好事。”

陳樾從來放任自由生長，只偶爾引導。孟昀也不會過分嚴厲，發現小孟里在觀察父母學習父母，陳樾本就已經是很好的榜樣。而有時小家伙犯錯，孟昀訓，陳樾也不會『』手。

有次小孟里想出去玩，不想吃飯。孟昀說吃完飯才可以出去。小孟里不高興，跳下椅子，小碗一掀，玉米跟紅薯滾過桌子，掉在地上。

孟昀說：“撿起來吃了。”

小丫頭不撿。

孟昀說：“陳孟里，今天不把東西吃完，就給我在這兒站一天。你知不知道浪費糧食是多麼可恥的行為？真丟人。”

小孟里一撅，眼里含了淚。

陳樾在一旁看，不開口。

孟昀說：“你還好意思哭，種玉米種紅薯的爺爺才想哭呢。辛辛苦苦種的糧食，被你這麼糟蹋。你說你錯沒錯？”

小孟里一下子哇哇哭，扭著小板朝陳樾手，要抱抱。

陳樾不抱，只是蹲下來與平視，無聲地搖了搖頭。

小孟里仍著雙手，嚎：“爸爸，抱抱……”

陳樾說：“媽媽說的話是對的，對的話你該不該聽呢？”

孟里見爸爸這里沒指了，只好不哭了，把玉米跟紅薯撿起來，眼地看看孟昀，又看看陳樾。

陳樾這下將攬進懷里，『』『』『』茸茸的小腦袋，說：“你現在和媽媽去說，讓媽媽幫你玉米上的灰。”

小孟里含著淚：“媽媽在生氣，怎麼辦？”

陳樾說：“我教你。你去抱抱，親一口就好了。”

小丫頭于是飛撲去了孟昀懷里。

兩人日常給小孩的陪伴足夠多。到了寒暑假，如果恰好陳樾跟孟昀不出差，都待在上海，小孟里就會被爺爺『』『』接去杭州。正好他倆可以過二人世界。

日子過得平淡如風，又時起漣漪。或許因為常常跑西部城市，山川湖泊，大城小村，哪里都去，生活半點也不會無聊煩膩。

待在上海的時候，雖顯得按部就班了些，也總有新鮮。工作日，陳樾的研究進度往前推了一點；孟昀寫了一首超滿意的新歌。周末，兩人找一條梧桐樹蔭的街道散步，進一家復古的小店，尋一家冷門的餐廳，看一場奇怪的現代藝展，哪怕只是上一堆所謂垃圾食品的外賣，躲在臥室里拿投影儀看電影……

當然，偶爾也會有那麼一兩周，他比較忙，或者比較忙，懈怠了對方。

那一次，孟昀制作的某張專輯中一首歌被泄『』音軌，只得替換掉。日夜加班，早出晚歸，到了周末也不見人。

孟書樺把小孩接去杭州過周末了，陳樾干脆去公司加班，到了晚上下班時無意看一眼桌上的臺歷，發現竟是他的生日。

陳樾跟孟昀在一起之后才過生日的，以前沒這個習慣，也并未放心上。他回了家，剛進電梯，孟昀給他發了條消息：“你吃飯了沒有，過會兒我給你帶螃蟹回來好不好？”

陳樾回：“好啊。”

孟昀拍了張他們公司點的螃蟹外賣圖。

陳樾笑著走出電梯，摁開家門。

門拉開一條的時候，涌起了風。

陳樾想，應該是孟昀出門的時候忘記關窗了。

呼呼呼~啦啦啦~

有風聲，但那聲音卻又不似一般的風。像是——

陳樾一愣，門在他面前打開，他先看見玄關柜子上一小排飛速轉的小風車，而后，地板上，桌子上，地毯上，流理臺上，電視柜上，一屋子小小的紙風車在夜風中呼啦啦轉，紅的黃的藍的綠的，還有閃閃發亮的玻璃紙做的，無數的小風車在為他唱歌。和兒時的一模一樣。

陳樾被風包圍著，怔愣了十秒才反應過來，人一下笑了起來。

下一秒，孟昀捧著個點了蠟燭『』著彩『』小風車的蛋糕走出來。陳樾捂著眼睛轉過去，笑得彎了下腰，好不容易直起來看一眼，臉都笑紅了，又低下頭去，笑著搖了搖。

孟昀捧著蛋糕到他跟前，也笑得東倒西歪：“說，你是不是猜到我騙你說在外面要給你驚喜？”

陳樾臉還是紅的，笑著實話實說：“回來的路上，有那麼想了一下。但沒想到……”

孟昀道：“沒想到辦法雖然俗，還是很驚喜，對不對？”

陳樾托住捧蛋糕的手，說：“你從哪里搞來這麼多風車？”

孟昀邀功：“還能是哪里，這種風車都沒有賣的。全是我自己買彩紙釘子子做的，幾百個呢。我手都要腫了你看。要親親才能好。”

陳樾握住的手心，吻了下的手指。想著剪彩紙，釘小釘……他眼睛了一下，凝視著，只是笑，燭映在他黑『』的眼瞳里，跳躍著。

孟昀催促：“快許愿。愿要帶上我哦。”

陳樾說：“只關于你。”

呼~

風車起舞。

小時候，他想買一個彩『』的小風車，要一塊錢。他沒有買，但每天去看。后來，那個賣貨郎走了，風車也都被他帶走了。沒有了。

沒關系，陳樾同學，未來會有個孩，帶著很多的紙風車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