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繞著禮堂走了一圈,悄悄來到后方的小花園里。穿過小路,卓揚打開了一扇銀的鐵門。
陸白呆呆地看他:“這里是?”
“倉庫。”晃了晃手里的鑰匙,卓揚滿臉得意,“今天布置現場老師給的。從這兒可以直接穿到后臺,咱們溜進去吧。”
“不,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卓揚不由分說,拉著進去了。
禮堂的倉庫不大,里頭烏漆嘛黑的,放了一些常用的舞臺設備。卓揚擔心陸白磕,一只手始終護在頭頂,自己反而不留神撞上一臺干冰機。
“沒事吧?”
聽到后“嗷”的一聲悲鳴,陸白忙回頭,他立刻忍痛站直:“沒事,沒事。”
有些想笑,但憋住了。
卓揚小了兩屆,雖長得人高馬大,格神態都充滿了年,和弟弟陸起沒什麼兩樣。
小孩子,蠻可的。
他們悄悄到了后臺,又從側邊的小樓梯溜進觀眾席。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時,陸白在前排座位的邊緣,面對面撞上一個人。
葉敘正與季扶的幾個保鏢守在臺下。
與陸白對上視線,他的眼睛都瞪圓了:“……太太?”
“噓!”慌張地示意他噤聲,低著頭迅速逃走。葉敘蹙眉回眸,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混進觀眾席。
禮堂里人滿為患,卓揚徑直將陸白帶到了后排的一個角落里。見臉發白,又心地安道:“別張啦,進來就安全了。”
“……謝謝。”
周圍學生會的人,看卓揚邊跟了一個陌生的人,小聲起哄道:“卓揚,這是你朋友呀?”
“別胡說!”他得臉紅,揮手把那人趕跑,又慌張地瞥了眼陸白。
好在像沒聽見,一雙眸盯住了臺上。
季扶在那里。
男人姿態拔輕松,手里著翻頁筆,上穿了件干凈簡單的白襯。不似平日那般冷峻,他臉上有笑意。
尤其那雙寡冷淡的眼眸,被一副細邊眼鏡擋住,竟溢出了些親切與溫的覺。
陸白著他,心跳驟然加速。
“季先生簡直是我們系男生的終極偶像。”
卓揚也忍不住贊嘆,滿眼艷羨,“年紀輕輕就叱咤商界,坐擁百億家,今天見本人,居然比照片上還要英俊許多。”
男人的本質都慕強,他也不例外。
此時講座已到后半段,進互環節,主持人在組織現場提問。舉手的學生絡繹不絕,問的大多是與企業管理和就業前景有關的方向。
季扶耐心地一一回答,簡數語,卻能讓人豁然開朗。
話筒在觀眾席轉了一圈,到了一個留波波頭的生手中。興地起:“季先生,我很喜歡您,我,我能提一個特別的問題嗎?”
聲音太悉,陸白生生一愣。
糟糕,是秦西西。這丫頭滿腦袋八卦,絕對問不出什麼正經事!
季扶正喝茶潤嗓,擺了個“請說”的手勢。
“聽說您英年早婚,啊不,聽說您已經結婚了。”
秦西西雙眸發亮,激得口無遮攔,“可外界卻對季太太的況一無所知,我想冒昧地問一問——您太太是究竟如獲得您的青睞呢?”
話音剛落,場先是一片嘩然,接著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不絕于耳。
這種豪門私事,有人敢問,大家自然都想一聽究竟。畢竟這位神的季太太,當年可是默默掉了華信的二小姐,才最終嫁給季扶。
華信林氏同樣富可敵國,林意又年輕貌,能搶走的男人,得是怎樣手腕高超的人?
一莫名地心虛襲來,陸白咬住下,雙手握。
可鎮定過后,竟也有些好奇。
季扶究竟會說什麼呢?
說他厭惡家族聯姻,所以愿花錢買一個便宜老婆占著季太太的位置?
還是說,他就需要這麼一個人,滿足他惡劣的控制,又能忍他徹骨的冷漠?
眼中荒涼,灼灼盯住了臺上的季扶。他卻似乎很困擾,笑著反問秦西西:“同學,你的問題是不是超綱了?”
“不不不,季先生,這題真的很重要……”
見工作人員要來搶話筒,秦西西哪肯作罷,邊躲邊煽起現場氣氛:“我這也是代表廣大同學們問的呀,大家說對不對?”
“對——”孩子們紛紛起哄,笑著聲援秦西西,甚至有大膽的高呼道,“季先生,我們還有機會嗎?!”
場面頗有些失控,季扶勾了勾,拿起話筒:“這大概沒機會了,我與我太太很好。”
……很好?
陸白瞳仁失焦,恍惚數秒,很快又閃過一嘲諷。顯然,季扶把人前恩的戲碼,完地從季家餐桌演到了軒大禮堂。
真厲害啊,撒謊撒得云淡風輕。
“至于我喜歡什麼呢……”
眾人頓時寂靜無聲,屏息等待男人的下文。
“很麗。”他換了個坐姿,下意識挲著無名指的婚戒,尋找合適的措辭,“……也很乖。”
秦西西愣了片刻,不可思議:“誒,您喜歡這樣的生嗎?”
季扶目淡淡:“對。”
他依舊面帶笑意,但耐心早已耗盡,眼中的淡漠與厭煩也顯了出來。
主持人離得近,將這凌厲看得分明,背脊都涼了一片:“好啦,季先生時間寶貴,大家要提專業的問題哦,換下一位同學!”
秦西西終于不舍地出話筒。
“其實,季氏如今這麼強悍,又不需要豪門聯姻來錦上添花,娶個聽話老婆的確省事。”
聽到有人頭接耳,卓揚忍不住反駁:“什麼省事,漂亮乖巧的孩誰都喜歡啊,季先生說得又沒錯。”
比如……
他懷著小心思,眼尾瞥向陸白清麗嫵的臉。
不料應聲抬眸,歪著頭反問他:“是嗎?男人只喜歡漂亮乖巧的人嗎?”
語氣平靜,眼底卻閃著冷漠的。卓揚慌了,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怎,怎麼了?”
“沒事。”陸白重新垂下眼睫,“今晚謝謝你,我先走了。”
說罷,穿過側擁的人群,徑直走出了禮堂大門。
離開封閉嘈雜的環境,夜晚的風徐徐拂面,陸白了口氣,任思緒散漫。
季扶在臺上當眾夸獎了,夸麗,夸聽話,自己為什麼還不高興?
……麗,聽話。
如果每個人都有標簽,陸白想,沒有比這兩個詞更適合自己了。從小到大親戚們只要提起,夸的便都是這些。
原也爭強好勝過,可從小到大,事事好像都那麼不公平。
陸起每天的早飯是煎蛋和餅,就只有咸菜配粥。
下暴雨了,阿婆會撐傘去接弟弟,卻被困在學校,了一個中午也沒人管。
某年生日,母親給買了件貴一些的服,被喝了酒的父親臭罵敗家。
陸永善總理直氣壯地教訓:“你將來就是潑出去的水了,別總和你弟比較。”
在梧川,孩被家庭輕視,是很稀松平常的。久而久之,連陸白自己也開始麻木。
可有兩個人……與說過完全不同的話。
“落落,你不能隨波逐流,媽媽要你抓住一切機會,獨立,強大,做真正的自己。”
“陸落落,即便我不再是你的二叔,但照樣能供你學音樂。只要你自己沒有放棄。”
溫的聲與冰涼的男聲替,纏繞,穿過漫長的時記憶,匯聚一道空靈的樂章,回響在了耳側。
惶然回神時,眼前是一片波粼粼的人工湖。
水面著冷,倒映著空中的銀白月牙。陸白干脆跳下臺階,在湖邊坐下,全然不顧弄臟上的棉質長。
“媽媽,我真的好抑啊。”
眼淚不知不覺,簌簌落下。
那個時代視作天神和救贖的男人,在多年之后,親手摧毀了對的所有幻想。
季扶不懂什麼是。
在二十一歲,婚姻就如冰窟,牢牢困住了。
湖邊的風又涼又,陸白卻不愿彈,把臉深深埋進膝蓋,一不坐了許久。
突然周溫暖襲來,伴著陌生但清新的氣息,有人心地為披上一件寬大的外套。
疑抬起頭,看到卓揚在側坐下。
石階很矮,他長屈得并不舒服,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卻滿是關切。
“……你還好嗎?剛剛你的臉很糟糕,我就也出來了。”
陸白干了眼淚:“你這是跟了一路?”
卓揚有些慌,連忙解釋:“我,我不是跟蹤狂,我只是很擔心你。”
眼中還染著水,紅雪,羽般的睫漉漉的。卓揚凝視著,心跳快得異常。
“學姐……你遇到不開心的事了嗎?能不能和我說說?”
此時夜已濃,湖面上也起了煙波浩渺的薄霧。陸白沉片刻,搖了搖頭:“時間太晚了,我們回去吧。”
見不愿多聊,卓揚有些失落,但還是點了點頭起了。
回首,陸白還呆呆地坐在原地。
“卓揚,你能扶我起來嗎?”表尷尬,看上去十分可憐,“好像坐太久,腳麻了。”
講座結束后,季扶在校領導的目送下上了車。葉敘替他關上后門,將記者噼里啪啦的快門聲擋在了外面。
季扶抬起腕表,看了眼時間。
已經不早了,但接下來還有一個推不掉的應酬,大概要忙到凌晨之后。
他吩咐葉敘:“今夜不必接太太回公館。”
“是。”
葉敘系好安全帶,沉思了片刻,又詢問道,“先生,您在軒大開講座,為什麼不邀請太太來聽呢?”
“……”季扶像是完全沒想到,“是音樂生,會有興趣?”
葉敘被噎得明明白白。
不僅會興趣,而且跟著個小鮮一起來聽了啊先生!您能不能稍微有點危機?
但他不敢多言,又岔開了話題:“林總剛來過電話,說人已經到齊,在會所恭候您大駕。”
男人卻沒有回應。
他疑地回頭,發覺季扶正面無表地盯著窗外,薄抿得很。
車子停在斑馬線前,等著幾個學生橫穿馬路。葉敘順著他的視線探過去,頓時臉都嚇僵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陸白被一個高個子男學生扶著胳膊,從湖邊的臺階往上走。一瘸一拐,似乎行不太方便。
即便隔得不算近,那男學生臉上的殷切與關心,是個人都能覺得到。
乍一看,倒像是一對男帥靚的小。
季扶微微瞇了眼,盯住了他們,眸沉得嚇人。
葉敘惡狠狠瞪了司機一眼。對方這才心神領會,趕忙發車子。
陸白與卓揚的影很快被甩在后頭,融彌散的黑夜。
車寂靜無聲。
隔了許久,季扶才幽幽開口:“葉敘,你說……”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措辭:“我與太太長期分居,有可能耐不住寂寞嗎?”
好家伙,又是道送命題。
葉敘脊背發涼,默默了額上的汗:“不會的,向來聽您的話。”
他往后視鏡看了一眼,季扶表不明,也分辨不出喜怒。
“呃,先生,太太這麼漂亮,在大學有小男生獻殷勤很正常,您千萬別多想。”
葉敘斟酌了幾秒,又壯著膽子加了一句:“……但畢竟新婚嘛,您若是得空,多陪陪也是好的。”
“是麼。”季扶勾了勾,換上漫不經心的語氣,“既然太太腳崴了,你通知的司機,把人接回別墅休養兩天吧。”
她為救母親和他們做下約定故意接近他,成為他的軟肋,他第一次見她就被她身上的倔強吸引,后來一步步踏入陷阱。他以為她只是為了錢接近他,而她以為他只是因為她長的像他的初戀才接受她,可其實并沒有什麼初戀,自始至終他愛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冬城人人都說孟鶴行秉節持重,光風霽月,待人接物溫和守禮,從不逾矩。向他示愛的名媛如過江之鯉,卻沒見他對誰動過心,被好友戲謔青燈古佛與他最為相配。但沒人知道,孟家二樓的書房掛滿了一個女子的素描,孟鶴行常常駐足於此,一待就是幾個小時。孟氏集團繼承人隱婚的消息爆出來那天,有人看見,在酒吧斑斕的燈光中,平日清冷自持的孟鶴行一身戾氣,將一女子按在懷裏,掐著她的下巴狠狠地親了上去。——孟鶴行第一次見到司隱,是她被司家找回來那天。他撐著樓梯扶手,漫不經心地俯身向下看,正好對上司隱望過來的眸子,毫無波瀾的眼神,似蘊藏著皚皚冬雪。他微頷首,表麵風平浪靜,心裏卻在無聲模仿“司隱”這兩個字的發音。後來,孟鶴行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將司隱欺負慘了之後,聽她斷斷續續的呼吸,拇指摩挲著她的眼角,在她耳邊繾綣般地一聲聲叫著“影影”。——約定好的兩年之期一到,司隱將打印好的離婚協議寄到孟鶴行公司。當天夜晚,她剛到家,就被沙發上坐著的人影嚇了一跳。夜色朦朧中,唯有孟鶴行指間那一抹紅在慢慢褪色,他冷笑一聲,將煙摁滅,起身拽過她的手腕將她抵在牆上,咬牙切齒地在她耳邊吐出幾個字:“離婚?除非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