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勇雙全,運氣也不錯。”蘇敏的聲音輕快,“這邊有個流年不利的衰仔,來,讓我也沾沾仙氣。”
林玉嬋忍不住笑了,看不到樓板后面他的表,想必也是帶著笑。
于是握了手,跟他對一下拳頭,避開他傷的地方。
離上海只有一日行程了。問:“上海有沒有天地會分支?”
蘇敏專心致志地在那菜包子里找餡,過了一會兒才說:“有的——應該有。江浙一帶屬宏化堂,是五房中的小弟,基不深。過去十三行有個富商吳健彰,奉我前任之命,捐去當了上海道臺,暗地里贊助了小刀會起義——沒功。他也沒能全而退,不久便被革職查辦,不知所蹤。此后我們和江浙一帶便斷了聯系。前些日子被府追捕時,我和誠叔還商量過要不要跑到北方去。大伙多不愿意出遠門,于是便否了這想法,分批遁逃鄉下——哎,如今我倒是莫名其妙的來了,就當給兄弟們提前探個路。”
雖然說得唉聲嘆氣,但林玉嬋總覺得,他的語氣里有一微妙的興。
也就是個尋常男孩子,不管多麼早謹慎,骨子里還是埋不住一點探險基因。
林玉嬋想起那次海幢寺夜游,笑著問他:“你那舵主份,禪讓出去沒有?”
通風口里出一只細細的火`槍管,在眼前晃晃。
“金蘭鶴的份現在是府眼中釘,廣州巡殺紅了眼,風聲沒過,誰的腦袋都不穩。”蘇敏又嘆口氣,“大家不是跟我客氣,是真的誰都不敢接。我想還是我拿著吧,起碼能防。”
從天地會創始至今,混得這麼眾叛親離的舵主,怕是空前絕后。
不過他馬上又打住這個話題,興致地跟科普:“阿妹我告訴你,假若你是流落他鄉的會眾,若在當地看到名‘義興’的商號,或是兩枚銅錢疊在一起,像個‘義’字的標志,就是天地會的地盤。你大搖大擺走進去,能免費進去吃飯住宿……”
林玉嬋半信半疑,笑道:“要是湊巧有人給自己商號取了個同名,怎麼辦?”
“當然切口得說對,我教你一些……其實都是我聽說的,也不知如今管用不管用,不過背了總沒壞……”
“等等,”林玉嬋警惕地說,“我可還沒燒香會,你小心壞了你們的規矩。萬一哪天來個人跟我說‘你知道得太多了’,我冤都沒去。”
蘇敏輕微冷笑:“規矩規矩,就是因為太守規矩,廣州天地會都快死絕了。”
林玉嬋心里一凜,不再反駁。耐心聽他傳道業。
的右耳著樓板,蘇敏的聲音順著一管道傳上來,格外清晰聽,好像在和耳語。
忽然發現他的聲音很好聽。他說廣府話時,沒有尋常人那麼短促鏗鏘,反而有點偏“”,句子說長了,給人一種溫的錯覺。
冰冷的金屬板得臉頰冰涼。蒸汽機發出規律的噪音。
走神想:那是因為他過去做過富家爺。這個社會如此撕裂,上等人和下等人說話口音大概不一樣……
“幾種形的暗號都背下來了?”蘇敏溫地提醒,“重復一遍。”
林玉嬋:“……”
假裝展肩膀,換了只耳朵在地板,忽然聽到一聲悠長汽笛。
“進上海轄境了!”如釋重負地輕聲道,“我要出去看風景。”
依稀聽到蘇爺輕聲嘲笑:“沒見過世面。”
此時黎明還未到,東方的天好似淡淡墨,灑下漫天清冷。一只迷路的水鳥倏地闖眼簾,隨即飛遠的低空。
船駛進了黃浦江口,靜靜地蜿蜒前進。星西移,照出了江岸的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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