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話也有點夸張。太平軍多次進攻上海,也曾攻占不遠郊土地,租界也算不上固若金湯,有一次徐家匯教堂都被占了。倒是沒什麼財,反而多了些東西——挨著十字架圣像旁邊,多了個“耶穌之弟”的神位,底下還給放了點水果。
但當前要務是保義興。不說別的大道理,的義興份不能打水漂。
蘇敏被“三堂會審”的時候,林玉嬋也沒閑著。早在船上就想好了:跟蘇敏還能扯扯歷史唯論,而不用擔心被他一腳踢飛;跟這些老前輩就算了,他們的觀念深固,對造反的理解和實踐大約還停留在乾隆時期。
只能拿新鮮出爐的“洋務運”稍微敲打一下。
要造反是一萬個支持的,但不能像現在這樣似的,全國上下打地鼠,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全都是某城某縣單獨造反,朝廷稍微從周圍調個兵,就是獨力難支……
單反窮三代,單反毀一生,歷史書里各種的教訓。
起碼得等到,現代化軍流民間,等到有鐵路,有電報,能全國大串聯……
那時基本上也到辛亥年了,時機正好。
歷史的時鐘不能強行撥快,否則會出各種各樣的病。
李先生召來一個下屬,輕聲詢問一些話。
這些老前輩城府都深,林玉嬋看他們臉,猜不出自己這話到底起了多大分量,正咬著下,尋思再怎麼“危言聳聽“一下,忽然手指一熱,被蘇敏悄悄握了一下。
他一夜沒睡,角帶著疲憊的笑意,眼神卻犀利如往常,只有跟對視的那一瞬,才偶然和下來。
“白羽扇,是舵中軍師。職位已空缺十八年。”他悄聲說,“有權利暢所言,不各種忌諱。”
林玉嬋愣了好一陣,低聲問:“難道其他人沒有權利暢所言?”
他角現出嘲諷的笑:“祖宗法嘛。”
林玉嬋也無奈一笑,心中默默收回了方才“讓他事后炒自己魷魚”的念頭。
輕聲問:“這樣說,管用嗎?”
也是慢慢想明白。蘇敏今日為什麼帶來,不就是讓發揮長,來給這些老頑固洗腦的嗎?
除了死記背過一點屠龍之,文不武不就,還能干啥?
蘇敏用目拍拍肩膀,輕笑著低聲回:“現在我覺得,我好像確實在利用你。”
林玉嬋冷冷瞪他一眼:“把‘我覺得’去掉。”
說利用多不好聽。他今晚救狗命,值得傾回報。
被林玉嬋炸了個重磅炸彈,此時會議的容已經變了“如何在天地會部也搞個洋務運”,至于容,夾雜了許多暗語指代的人名地名,林玉嬋并不能完全聽懂。
忽然有人喚:“白羽扇,林姑娘,你有建議嗎?”
林玉嬋瞬間臉紅。怎麼在天地會部搞“洋務運”?
這可沒學過……
所謂屠龍之,就是明明能獨步天下,但在大多數時間和地點,都毫無用武之地的“”。
除了大家都別耍大刀了,改練洋槍,還能怎樣?
只能現上轎現扎耳朵眼兒,慢慢說:“嗯……朝廷要辦廠買軍械,西洋科技肯定有流民間的機會……但、但是要等機遇……要有財力……義興船行肯定要留著,日后前途無限,能給大伙掙不錢……”
蘇敏及時話,打斷了重磅炸彈的余波。
“諸位,天快亮了。”他微笑,“你們要回江蘇還是浙江?義興可以護航,莫誤了揚帆時辰。”
其余人這才驚覺。樹林茂,竟讓人忽視了線明暗的變化。仰頭看,層層疊疊的楓葉已顯出,嫣紅的、橙黃的、明黃的、半綠半紅的,一片片清清楚楚。
李先生臉轉。
為了打蘇敏一個措手不及,特特選擇了臨時通知。為此,他拖老邁軀,從江蘇老家一路趕來,不及歇口氣,搶在了四更時分約見。
他覺得這個糊里糊涂接盤金蘭鶴的年輕人應該很容易降服,最多半個時辰的事。
可現在……時間都去哪兒了?
他聽了一肚子歪理邪說,晃晃腦袋,耳朵里能掉出一堆洋槍洋炮,堵塞了所謂的“初心”,讓他一時記不起,到底是為什麼決定今日見面來著?
蘇敏目一掃,看到樹叢中那個乖乖的小姑娘,正朝他眉弄眼。
“白羽扇”進可攪渾水,退可拖時間,實乃居家旅行必備之良伴。過去十八年怎麼就沒人認識到這個職位的價值?
他坦然微笑,建議:“義興的事,要不改日再議?”
江浙代表臉更差。天地會結構松散、被朝廷追在屁后面殺,能不能活到明年都是問題,還“改日”?
下次這些人再聚齊,多半就是在天上打麻將了。
他們枉經歷多年的屢敗屢戰,頂著疾風驟雨,用畢生時打磨出的那柄利劍,就這樣,又一次消磨在紛爭和等待中了麼?
“義興資產暫時不必變賣。”李先生忽然開口,讓人將他扶離椅子,目炯炯地看著蘇敏,慢慢說,“不過,我也不能看著它為某些人炫耀斂財天分的工。”
李先生一站起來,居然意外的高大,脊背得筆直,長衫垂到地面,煙斗垂在腰間,猶如一下年輕了三十歲,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流水鄉的富饒之態。
“義興主柜臺第三層有夾層,有小刀會全盛時期,對洪門友好的商鋪和勢力地圖。三年之,全上海境,我希看到天地會重施影響力,將這些失地全部收復。可以麼?”
李先生讓人攙扶著,巍巍上自己的小船,回頭又笑道:“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沒辦法,只有腆著臉,將青蓮、蓮章象、錦廂麟那些老兄弟都請過來評評理,請金蘭鶴還是告假回鄉,去廣東會堂先把那三柱半香燒了再說。至于義興,我這里雖然人,但派個掌柜,還是頗有幾個人選的。”
這不是商量,而是陳述。蘇敏也就沒回答,一揖到地,目送李先生的座船離開。
他和手下仔細收拾現場,抹平曾經有人坐立的痕跡,尸首綁石頭沉河底,最后跳上小船,解開纜繩,向前瞭,手擋住右側的燦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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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興的柜臺里居然有夾層。”蘇敏在艙毫沒提方才的會議容,只是看著林玉嬋,半是興,半是不甘,笑道,“我這一年居然都沒發現。你說我是不是該去配副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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