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膏藥視洋人如皇上太后，眼看一個洋小姐盛氣凌人地沖著他痛斥，也不知人家從何而來，也聽不懂人家說什麼，著就是了。

“Yes， yes，小姐教訓得是……小人該死，小人無恥，小人齷齪……”

“商會里有人就是`？”康普頓小姐不依不饒，叉著腰，以一個淑能想出的最魯的語氣質問，“你看我像`嗎？”

黃膏藥又聽了個云中霧里，習慣地低聲下氣：“Yes yes yes…”

康普頓小姐快氣暈了，喝道：“把他也送去警察局！”

“這倒不用了。我會去跟雇傭他的洋行談一下的。”蘇敏溫潤話，“康小姐消氣。”

在康普頓小姐大發雷霆的這幾分鐘里，林玉嬋已經迅速跟蘇敏代了康普頓小姐來參觀的事，讓他好歹追平了事的因果。

康普頓小姐一眼看到蘇敏，朝他甜甜一笑，爽快說：“好。”

心里還想著呢：活的中國小哎！得跟他們好關系，以后就是的八卦源泉！

這個蘇敏，不顯山不水，初次去義興船行采訪的時候，跟娜客氣得像兩兄妹，簡直太不夠意思！現在可算知曉他的啦！

蘇敏一時間沒想通這些小子心態，被康普頓小姐笑得心里一，神微有不快。

洋人朝他笑，從來沒好事。

康普頓小姐忽然又想起什麼，親親熱熱湊到蘇敏邊，問：“哎，你上的彈片傷好了沒有？”

蘇敏嚇得原地起立，責怪地看一眼林玉嬋。

你的這都是哪路子朋友？

林玉嬋趕把這傻白甜小姐請走，門口給輛馬車。

“今天讓你驚了。”道歉，“不過，也間接看到了一場可笑的鬧劇。希你對中國人的印象不會因此變得太差。”

這句話不卑不，又恰到好地滿足了康普頓小姐心深的那點優越。

康普頓小姐大度笑道：“你放心！英國人里也有流氓惡，中國人里也有你這樣聰明禮貌的孩。我才不會那麼傻，把幾億人混為一談的！”

林玉嬋想起第一次見到康普頓小姐時，對中國人那不分青紅皂白的惡毒偏見。如今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林玉嬋百集，覺得這一年多的下午茶沒白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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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嬋滿懷心事地回到會堂大廳。

蘇敏遣走了門房茶房，給遞了一盞茶。

是把方才給黃膏藥泡的劣質茶倒掉，重新沖的晶亮綠茶。

他神凝重，輕聲問：“‘同鄉會’的關系不好用麼？林姑娘，別不好意思。你是給天地會出謀劃策的‘白羽扇’，你不知道二十年前，單憑這個份振臂一呼，能出至一千個人，陪你劫個大牢，殺個狗什麼的……”

語氣里帶著輕微責怪的意思。

林玉嬋搖搖頭，笑了。

“大家謀生糊口也不容易。”

都是底層小人，不能讓他們三天兩頭出來打架耍威風。上次人來嚇唬王全可以，這次對方人多，自己若再來一幫人，萬一演變聚眾斗毆，那不是害人麼。

所以飛速權衡之下，選擇自己用一桿槍，孤嚇退了一大群仁義道德。

想了想，又定心似的笑道：“真的沒事……那些話我就當是耳旁風。我還反過來教訓他們一頓呢。”

好歹還有人站在邊，不是孤軍戰。

蘇敏當時被一群天地會老圍攻質問的時候，接近眾叛親離，他不也一直禮貌地微笑？

覺得自己的心理承能力還是可以噠。

蘇敏自己給自己斟茶，抬眼看了看，輕微嘆口氣。

“阿妹，你這反骨，是天生就有，還是遇見我之后才生出來的？”

要是后者，他教壞小朋友，罪過可大了。

林玉嬋被他問得不好意思，扭拒絕回答。

什麼反骨，不過是為擁有尊嚴的正常人，最正常的反應罷了。

只有在封建畸形社會里，才被人看作是“反骨”。

不過……蘇敏有一點說得對。若非被他帶得壞了，若非看到一個有反骨的土著也能活得瀟灑，是萬不敢出頭冒尖，面對社會的毒打，敢于小小反擊一下的。

蘇敏忽然輕聲說：“阿妹，你很幸運。”

林玉嬋一時沒懂他的意思：“嗯？”

“我但凡乖一點，沒有立那麼多天理不容的誓，我用盡任何手段也要娶到你。你逃不掉的。”

林玉嬋臉微紅，沉默片刻，反相譏：“你但凡乖一點，天理容你了，你也不會中意我這個反骨妹。”

“那倒也是。”

蘇敏豁達一笑，徑去后面廚房。

茶房劉五剛采購回來，著手靠墻歇。

蘇敏謝了他，關上廚房門，從籃子里提出一罐牛。

林玉嬋噗的一聲，猜到他意圖，笑出聲來。

站到他后，甜地提要求：“今天我想吃雙皮。”

雙皮也是近年開始流行的順德小吃，做法也不難。

蘇敏手上作一滯，隨后泰然自若，開始削姜皮。

“一個月了。”他淡淡地說，“姜暖胃。”

林玉嬋臉蛋微燙，不好意思告訴他，其實自己質基礎弱，到現在其實也還不太規律……

現在好好的。不需要吃姜。

輕聲笑問：“雙皮又不會做吧？”

蘇敏不理，冷著臉，低頭生灶火，燒牛，磨姜，每個作都十分標準，一板一眼仿佛機人。

林玉嬋哼一聲，算是看出來了。他才不是關心友。他今天是純來找場子的。

就是要證明，天底下沒有他小白爺學不會的手藝。

蘇敏口中念念有詞，數著流程，將熱牛沖碗中，遞給一碗十全十的姜撞。

凍巍巍，潔凈雪白，香氣濃郁。

林玉嬋很給面子地“哇”一聲，問：“跟誰學的？”

果然是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洪春魁。”蘇敏抬眼，墨的眸子里閃過一笑意，“正好通知你，娜回港了。第二批江寧逃民順利上岸。一共六十一人，如今春魁專門負責此事。另外……有人隨船給你帶了信。”

林玉嬋捧著碗，又驚又喜，問：“誰呀？”

腦海里飛快過了一遍自己在長江沿岸認識的新人脈。漢口茶葉公所、安慶茶棧的兩位老大叔、郜德文……總不會是李維諾夫……

“林姑娘，”蘇敏冷笑一聲，忽然學起了無錫口音，“長遠伐見呀，我老想念儂額！……”

林玉嬋雙眼睜大，輕輕“哎呀”一聲。

蘇敏帶著一點促狹的神態，一封未開封的信件丟進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