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淮南被遲騁牽著穿過學校, 路上又遇見了幾次人,都打了招呼。
走到沒人的一條小路,遲騁牽著他的手, 慢慢走過去, 問陶淮南:“你躲什麼?”
陶淮南說沒躲。
“沒躲離那麼遠干什麼。”遲騁說。
他說的是在宿舍樓里陶淮南有意走他后面, 甚至盲杖也不用了。
陶淮南晃晃他們牽著的手:“哪遠了?這不近麼?”
“剛才。”
陶淮南想了想,這才明白遲騁說的什麼,茫然地說:“沒躲,就正常走的。”
遲騁看他一眼, 過會兒說:“腦子里別想七八糟的。”
“沒想!”陶淮南笑著說,“那不是敲敲點點的不好看麼。”
“你管什麼好看不好看, ”遲騁皺了下眉, “在家怎麼不嫌不好看。”
“不好看給你丟人,”陶淮南勾勾遲騁手指,“遲哥畢竟那麼酷的, 對、對……小弟要是丑兮兮的不像樣。”
陶淮南每次說起“對象”都卡殼,吭吭哧哧地最后還是換了個詞。
遲騁表還是兇的,話也不說了,就一直牽著陶淮南往外面走。
陶淮南從小就注意自己的儀態,也是哥哥們教得好, 以前不拿盲杖的時候看不出是個盲人。現在盡管了個盲杖的簽,可還是注意這些。平時面對著陌生人尚且注意, 何況在遲騁學校。
最耀眼的那些人都在這兒,他們那麼優秀。
可陶淮南倒也絕不是自卑, 自信這方面向來拿得穩穩的, 咱小陶醫生長相氣質都有,什麼都不差。
遲騁一直兇到吃飯, 打小他就跟陶淮南那些彎彎繞繞的想法通不上電,現在也明顯不喜歡。
吃飯時本來兩人面對面坐的,一人一條長沙發椅。后來陶淮南笑嘻嘻地挪到遲騁那邊去,遲騁不給他讓地方陶淮南就著搭個邊,遲騁后來還是往里挪了,陶淮南于是挨著他著一條沙發坐,親親近近一塊兒吃飯。
左手時不時遲騁胳膊,稀罕地小臂手腕。
遲騁讓他好好吃飯。
“好好吃著呢,”陶淮南說,“快吃飽了。”
他這麼著黏糊人,遲騁也兇不起來了,只嫌他煩人。
“再不躲了,”陶淮南下搭在遲騁肩膀上,瞇著眼睛說,“再著你人我就摟你胳膊。”
“起開,”遲騁也不看他,用胳膊肘推推他,“我吃不吃飯了。”
陶淮南放開他,胳膊撐著下拄在桌邊,說:“你吃你吃。”
吃好了飯終于能開房了,陶淮南心心念念的環節可算到了。
前臺小姑娘看著他們牽手進來的,也看見了陶淮南手里的盲杖,如常地問:“雙人房還是大床房?”
陶淮南馬上輕輕扯了扯遲騁的服下擺,聽見遲騁說:“大床。”
前臺客氣地說:“好的,您稍等。”
陶淮南心滿意足地在旁邊等,直到遲騁拿了卡,帶著他上了樓。
遲騁之前在宿舍說的話陶淮南到這會兒還惦記著呢,開房,上床。
遲騁開門了卡,把陶淮南書包摘下來放在一邊。陶淮南外套一,再次往遲騁上一撲,遲騁沒防備,慌地被他砸了過來。
“我想你抱我,”陶淮南摟著遲騁說,“托起來那麼抱。”
遲騁這會兒表很平和,眼里甚至帶著笑意,上外套還沒,可也順了他的意,微俯,兜著陶淮南屁把他抱了起來。
陶淮南配合地往上竄了一下,胳膊環上遲騁脖子,笑著問:“我是不是比以前沉了?”
遲騁抱著他朝房間里面走:“不沉。”
陶淮南被遲騁放在床上,遲騁轉去外套了,陶淮南自己又爬了起來,服要洗澡。遲騁把他下來的服收起來放在一邊,陶淮南自己著墻去洗了。
遲騁給手機充電,剛上線手機就響了,是哥的視頻,遲騁接了。
“哥。”視頻接通,遲騁了聲。
陶曉東沒心沒肺在那邊還問呢:“崽兒呢?”
遲騁往浴室方向側了側下:“洗澡去了。”
“今天嚇你一跳吧?”陶曉東哈哈樂著,歪靠在沙發上問,“一開門煩人又來了。”
他不說這個遲騁還得問他,這還自己往上提,遲騁看著他:“哥你咋想的?”
“啊?”陶曉東邊吃水果邊閑聊,“什麼咋想的?”
“你還真讓他自己跑北京?”遲騁簡直不能理解,“他瞎鬧你就讓?”
陶曉東不是很在意地“嗨”了聲:“有什麼的,他都那麼大了。”
兩個哥哥在這件事上觀念不合,遲騁跟他說下次別讓陶淮南來了,曉東搖頭晃腦地說:“我可不管,孩子想去我也攔不住啊。”
陶淮南一個澡洗了老半天,出來時遲騁視頻都已經掛了。
“剛才跟哥視頻啦?”陶淮南只穿了條,溜溜地鉆進被窩,用被子把自己圍起來。
遲騁看他好玩兒,了把他的臉,“陶淮南”。
“哎,在。”陶淮南咬咬他的手,應道。
“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兒心。”遲騁站在他旁邊說。
陶淮南手從被子里出來,抱住遲騁,仰著臉說:“能。”
“你就會答應。”遲騁他的臉。
陶淮南鼻尖在遲騁肚子上若有似無地頂頂,說得認真:“你想我了,我就想讓你想我的時候就能看見我。”
遲騁沒說話,看著陶淮南的眉眼,燈下面,陶淮南整個人都罩上了一層暖洋洋的。遲騁手在他臉前擋了一下,遮出了一層影。
“沒想你。”遲騁說。
陶淮南溫和笑著,點頭說“好的”:“是我想你了。”
陶淮南會做的所有親事都是遲騁教的,或者說是兩個小狗當時一起索出來的。
他們對彼此的悉甚至超過自己,對方喜歡什麼都清楚。
陶淮南的手機在床上硌了他后背,然而他們都無暇顧及。
遲騁今天一直溫,連咬人都不疼。
“我包里有,”陶淮南輕輕地遄著氣,話音里帶著不住的晴,“我帶了。”
“嗯,”遲騁咬著陶淮南薄薄地耳陲,低聲道,“今天不讓你疼。”
陶淮南閉著眼,手機在后背底下硌得他有點分神。
遲騁去去拿東西,陶淮南手背過去把手機撥到一邊。
遲騁拿完東西回來,他們再次吻到一起,呼汲錯間,陶淮南被遲騁抬高了崾,給他墊了個枕頭。
不知道誰的手肘或胳膊掃到了,可憐的手機被一再,堪堪留在床邊,再一下就要掉了。
遲騁手攔了一把,把要掉的手機扔在床頭。他手上,屏幕上沾了掖,七八糟的后臺程序錯地打開了。
陶淮南攥著遲騁的胳搏,閉著眼說:“好了……你來。”
遲騁低頭去和他親吻,含著,低低地了聲:“陶淮南。”
“陶淮南——”
另一道屬于遲騁的聲音突兀地從旁邊響了起來,跟遲騁現在的這聲“陶淮南”纏混在一起。
兩個人是一愣,遲騁胳膊拄著床,挑了下眉。
“……我疼。”
陶淮南剛才還沒反應過來,腦子已經空了,沒第一時間想到那聲音是哪來的。現在聽見這句完整的話,陶淮南眉心一跳,猛地睜開眼睛。
遲騁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只回頭看了眼床頭上放的手機。
陶淮南手機上音頻是自循環播放的,一遍放完又是一遍。
翻的聲停,遲騁艱難地開口,嗓子啞得快要聽不清,像挽留,像示弱,難過到極致說出的一句:“陶淮南……我疼。”
音頻結束,又是一遍。
遲騁的胳膊還拄在陶淮南的臉側,兩個人都沒。
陶淮南眼睛無措地睜著,在遲騁胳膊圍出的方寸之間,輕輕地呼吸著。
后來是遲騁先起了,一條站直,另一條膝蓋點在床邊,拿起陶淮南手機,把所有后臺程序都關了。
陶淮南從前就這樣,打開過的程序都不記得關。
音頻停了,剛才房間里的旖旎氣氛也被這條痛苦的錄音給了停。
那條錄音里的遲騁太狼狽了,他姿態放得那麼低,從不低頭的人在夜里放輕著聲音說了那麼一句。
高二開頭遲騁一聲“疼”,讓陶淮南心了兩年。
可錄音里的這次,遲騁說完,陶淮南依然是趴在自己膝蓋,連頭都不曾抬過。
陶淮南坐了起來,抱住遲騁,難過地說:“小哥對不起。”
遲騁把他手機放在旁邊,用手背蹭蹭陶淮南后腦勺,清清嗓子說:“不怪你。”
陶淮南當時聽不見的,他沒有聽見遲騁的疼。
遲騁下了地,去洗了手,再回來時靠坐在床頭,拍拍自己的:“來。”
陶淮南沉默著過來,躺在遲騁旁邊,臉著他的腰側。遲騁扯過被子給他蓋上,說:“說會兒話。”
陶淮南說“好”。
“咱倆一直沒聊過,上次腦子不清楚,后來也沒想再提。”遲騁手在他后背上輕,跟陶淮南說。
陶淮南還是說“好”。
“我一直說我沒原諒你,其實哪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你就是我的。”遲騁陶淮南的耳朵,和他說,“原諒也是,不原諒也是。”
遲騁還沒開始說什麼,只這兩句就已經讓陶淮南眼睛紅了。
“你也就這點出息,自己著聽錄音。”遲騁低頭看看他,陶淮南沒抬頭,遲騁說,“聽我說疼什麼覺?”
陶淮南抱著他,沒能答出來。
遲騁真想說點什麼的時候,陶淮南扛不住他。不說話的人一旦開口說話,每一次都能讓陶淮南傷筋骨。
遲騁拇指刮刮他額角,了聲:“寶寶。”
陶淮南呼吸一窒,聽見遲騁說:“現在我也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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