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阮言寧第一次在臨床上值夜班,有點興又有點忐忑。
鑒于上一周值班同學整夜不停換藥的悲慘經歷,在擺掉唐豆又送走江寒后,迅速在朋友圈發了一張錦鯉圖,祈禱今晚的大夜班可以平安無事。
也不知是不是錦鯉圖真的起了作用,除了晚查房的時候看了陳星月一路的冰塊臉之外,一直到晚上十二點,整個科室都風平浪靜。
就連一起值班的一線都忍不住和阮言寧開玩笑,說是個“夜班福星”。
病房里沒有什麼消磨時間的娛樂活,阮言寧索去學習室開著電腦看了一個多小時的文獻,才和值班的護士打了招呼去休息室休息。
大概是換了床又在醫院這樣的高環境的緣故,明明已經過了凌晨,卻沒有毫睡意,反倒是一顆心越跳越快,總覺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在阮言寧不知道第幾次翻時候,放在枕邊手機忽然鈴聲大作,刺耳的鈴聲像是一把利刃,囂著毫不留地劃破無邊的夜。
在醫院值班,夜半鈴聲意味著平靜夜晚的結束。
阮言寧渾一,很快接起來。
陳星月清冷的聲音過手機聽筒傳出來:“立刻到四十六床來,病人出事了。”
來臨床實習的第一天,江寒就告誡過阮言寧,醫生這個行業很多時候就是在和時間賽跑,有時稍慢了一秒,付出的代價就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所以掛掉電話,阮言寧不敢有任何耽擱,鞋一踩就往病房跑。
四十六床前已經圍了不人了,陳星月和那個值班一線都在,還有兩個護士以及一個病人家屬。
阮言寧上前看了看況,這個患者是他們組上的,雖然不是在主管,但因為病人況特殊也有些印象。
患者是個七十多歲的老爺爺,胰腺癌晚期并發嚴重的肝化,甚至已經有了肝腦病的癥狀,很多時候都有些神志不清。然而即使老人的病已經嚴重到這樣的地步,每天堅持陪床的依然只有他的老伴,至于他們的子,從始至終都因為“工作忙”沒有過面。
患者這會兒大概是病反復,整個人顯得煩躁不安,不停撕扯腹部的引流管。
陳星月看了眼愣著的阮言寧,面凝重:“我打電話你來看戲的?不能幫忙和護士老師一起摁住患者嗎?”
阮言寧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幫忙。
陳星月低頭去檢查患者的引流袋,明的引流袋里全是紅的濃稠,而且連著患者腹部的引流管里還有源源不斷的紅流出來。
“什麼況?”低沉冷靜的聲音。
阮言寧聞聲抬頭,就看見江寒快步走進病房。
他不是下午就回家了嗎?
“江寒?”陳星月也是一愣,“你怎麼在這兒?”
江寒沒搭理陳星月,他匆匆看了阮言寧一眼,越過迅速走到病床前,把剛剛的問題又重新問了一遍:“患者什麼況?”
還是那個值班一線先反應過來,言簡意賅地向江寒匯報況:“家屬說患者五分鐘前突然驚醒,然后開始煩躁地抓扯上的引流管,據引流袋里的質,初步懷疑患者腹腔出。”
江寒快速判斷著患者的生命征,“現在出量達到多了?”
“至300ml。”陳星月這會兒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私人緒,“目前沒有止的傾向。”
患者家屬顯然聽到了那句“沒有止傾向”,頓時哭得更大聲了。
江寒略微沉,開口吩咐值班一線:“立刻通知急診手室那邊準備,我們馬上送病人過去,開腹止。”
陳星月踩下病床的擋板,跟著江寒把病人推出病房,“我跟你上手。”
“讓今天的值班一線還有阮言寧和我上去。”江寒看了眼緒極其不穩定的家屬,“你在下面負責完善手知同意書,讓患者子盡可能趕到醫院,另外再下一份病危。”
江寒這個決定顯然在陳星月的意料之外,不可思議地看著江寒,“因為那天晚上我問你老婆的事所以故意和我保持距離嗎?”
聽到“你老婆”三個字,阮言寧下意識愣了下。
然而江寒并沒有解釋的打算,他臉沉得能滴出水。
江寒看向陳星月,淡聲開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現在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從為患者考慮的角度出發,你覺得他們兩個誰能搞定和家屬通的問題?我希你能在這種時候繼續保持你引以為傲的專業水準。”
“引以為傲”四個字江寒特地加重了語氣,像是一記火辣辣的耳打在一向自視清高的陳星月臉上。
江寒沒再多說,等陳星月一退開,趕招呼阮言寧跟上。
患者的況遠比想象地糟糕,開腹過程中患者持續下掉。
阮言寧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拿著吸將患者腹中的一點點吸出來,這種覺就像一條生命在自己面前一點點消逝。
同臺的麻醉醫生也不敢掉以輕心,始終嚴觀察著患者的所有征,“江老師,患者60mmHg/40mmHg,心率123次/分。”
江寒手里探查的作沒有停,出來的一雙眼睛里看不見一星半點的慌張。
“繼續擴容補,維持循環,注意保護。”江寒的聲音依舊沉穩,他了聲值班巡回護士,“麻煩給輸科打電話讓他們再送四個單位的上來,作快點。”
護士應聲去打電話。
阮言寧不想在這種時候拖后,仔細盯著江寒的每一個作,盡力保證他的作視野足夠清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阮言寧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的時候,聽到江寒沉聲開口:“準備結扎破裂管。”
及時找到出點止就意味著手功了一半,手間里的人同時松了口氣。
止住,患者的各項生命指針開始往好的方向變化,手順利結束,江寒親自送病人去了重癥監護室。
阮言寧回到科室的時候還覺得腦子發懵。
陳星月應該是已經理好了科室這邊的事,這會兒科室又恢復了平和,甚至有的病房有鼾聲傳出來,仿佛剛剛那場搶救從來不曾發生過。
阮言寧走進樓梯間,找了級臺階坐下,把整張臉藏進臂彎,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掌心帶著溫熱的手落在頭頂,安地了。
阮言寧抬頭,就看見江寒站在面前,不知是不是樓梯間燈的原因,阮言寧覺得此刻江寒的眸子格外溫。
“剛剛嚇到了?”江寒在阮言寧邊坐下來,遞給一瓶擰了蓋的礦泉水。
阮言寧老實點頭,“在臺上患者往下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好像也在跟著往下掉,我會抑制不住地去想萬一我們沒有把他救回來怎麼辦?”
偏頭,目落江寒的白大褂上,“你其實是有把握的吧?”
江寒看著前面白的墻,眼底翻滾著阮言寧看不懂的緒。
他輕聲問阮言寧:“如果我沒有把這個病人救回來,你是不是會覺得失?”
阮言寧愣了下,從來都沒這麼想過。
江寒自嘲地笑笑,“我其實也怕,怕我這次救不活他。”
阮言寧有些驚訝。
“覺得我不像害怕的樣子?”江寒對上阮言寧的視線,抬手將剛剛弄到臉上的幾縷發別到耳后,“我害怕但不能表現出來。如果在那個時候我慌了,你和那個值班一線豈不是更手足無措?那誰來給患者和家屬信心?”
這是第一次,阮言寧覺得江寒原來也要頂著這麼大的力。
一直覺得,像江寒這樣優秀的人,做什麼事應該都是有十的把握。
靜了幾秒,問江寒:“你為什麼要選擇做胰腺外科的醫生?因為你媽媽的原因嗎?”
眾所周知胰腺癌的發病率與死亡率幾乎相同,即便是做了手患者的預后和生存質量也不會理想。
但阮言寧覺得以江寒的能力如果選擇別的方向而不是胰腺外科,他一定可以治愈更多的人。
江寒沒急著回答,反問阮言寧:“那你為什麼選擇學醫?”
“就希能多幫助一點人。”
阮言寧一直覺得,如果沒有江寒媽媽汪靜思的幫助,也沒有現在的生活,希可以像汪靜思一樣。
而且江寒也學了醫,想和他更近一點。
“幫助不一定非得治愈,這個世界上已知的未知的疾病那麼多,又有誰敢說能憑著現有的醫學技可以治愈所有的疾病?做醫生都該記住的一句話是‘有時治愈,常常幫助,總是安’。”
江寒說完,發現阮言寧似懂非懂地看著他。
小姑娘的眸子太清澈了,像是一泓清可見底的泉水,沒有半分雜質。
江寒忽然就覺得心底堵著的一煩躁消逝而空,他笑著把手撐在后面兩級臺階上,睨著阮言寧,“真的還是個小屁孩,有些道理你以后慢慢就懂了。”
“我已經二十一歲了。”阮言寧并不喜歡江寒說小,像是生生在兩人之間畫了一條分界線,不服氣地強調,“我馬上就要二十二了。”
江寒又胡了下阮言寧的腦袋,輕聲開口:“是啊,我們一一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大了。”
他說“我們一一”。
阮言寧的一顆心像是被泡進夏日的冰鎮桃子汽水里,翻滾著冒著晶瑩的氣泡。
也不知是不是熬了大半宿之后腦子已經停止思考,阮言寧下意識就拉住江寒的白大褂,有些可憐地看著他。
問他:“江寒,你有喜歡的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有時治愈,常常幫助,總是安”這句話出自國醫生特魯多。我真的超喜歡這句話,也超喜歡醫生這個職業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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