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顧九思舉杯，“以茶代酒，干了這杯吧。”

葉世安聽著這話，眼里有些泛紅，他慣來斂，卻也是舉杯來，同顧九思對飲了這杯。

顧九思喝了茶，轉頭瞧了一眼，隨后不由得笑起來：“怪不得你們葉柳兩家是世，你們這一個個的，都是悶葫蘆的子，你們三個往我邊上一坐，我就覺得仿佛是包圍了似的，孤軍無援，當真怕得很。”

聽到這話，柳玉茹被他逗笑，輕輕拍了他一下，笑嗔了他一眼：“凈張口胡說。”

說著，轉頭看向葉世安，溫和道：“葉哥哥不必介意，九思慣來是這樣子。”

“我知曉的，”葉世安抿笑道，“以往他在學堂，就是因著這樣，從被夫子打出來。”

這倒是柳玉茹不知曉的，轉頭看向顧九思，顧九思輕咳了一聲，似是有些尷尬：“過往的事兒就不說了吧，哦，葉兄既然來了，我便順道問問，”顧九思皺起眉頭，“你可知那子商是什麼來路。”

“子商，”提到這個名字，葉世安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冷淡道，“我自是特意打聽過的。當初我還特意讓人放過消息給玉茹，玉茹可還記得。”

一聽這個，柳玉茹便反應過來：“當時那個乞丐，是你放來給沈明查的？”

“正是。”

葉世安點點頭。

“你城不久，我發現糧價不對勁，便知是有人在后控。我暗中查過，發現了那位沈公子的蹤跡，后來我又龍爺找了我，將你城的消息告訴我。只是當時我并不知道是你，只知你與顧兄千萬縷，我以為你是顧兄派來的手下。”

“你和楊龍思又怎麼相識的？”柳玉茹有些不解，記憶中，葉世安這樣的人，是決計不會和楊龍思這樣的黑道人有什麼關系的。

葉世安有些無奈：“龍爺是個好人，揚州城被王家把控后，龍爺就一直周旋在王家和我這樣的人中間，能幫的他都會幫一把。”

柳玉茹點點頭，楊龍思有這樣的俠義心腸，倒也不奇怪。

“話說回來，當初顧家倒臺后不久，梁王謀反，王善泉掌權，這個子商就被推到了前臺來，為王善泉手中一把刀，人稱公子，他的話王善泉幾乎都會聽，簡直是言聽計從。那時候所有人都在查子商是什麼人，我本也在查，但沒有頭緒，之后有一日，我聽聞城外城隍廟一夜間死了十幾個乞丐，我便讓人去看，結果就遇到了我派給沈明那個乞丐。我讓人將他帶回來，這才知道了那個城隍廟來福的孩子的消息。”

“按著這個乞丐的說法，這個孩子在十二歲那年，其實不是失蹤，而是死了。”

葉世安說著，突然道：“顧兄可記得，七年前的揚州郊外，曾經發生過一樁命案？”

“家滅門那個案子？”顧九思認真一想，就想了起來。

這世道雖然在科舉制的沖擊下，家族傳承已經不算重要，可是對于有著幾百年禮樂傳承的家顯然是不適用的。家自前朝至今，代代都是風流人，只是人丁寥落，上一代家家主乃家獨子，至丞相后辭歸，棲于揚州郊外，誰曾想一夜之間，家居然會被山賊宅，滿門犬不留。

這一案算是震驚揚州，當時圣上大怒，親派大將軍孟傲南下剿匪，一舉掃平了揚州城外十三寨，揚州城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顧九思皺了皺眉頭：“這和子商有什麼關系？”

“關系就在于，那個乞丐說，當年家滅門時，這個來福的小乞丐在府。”

顧九思愣了愣：“什麼意思？”

“那乞丐同我說，當年來福與他養父在街上乞討，家家仆縱馬行過，踢傷了他養父，他養父了重疾，無錢治療，為了救他養父，于是來福就上了家大門要錢，家人就將他打了一頓，就扔了出來。他回到廟中時，他養父已重病不愈，氣絕亡。”

“那家不是殺人嗎？！”顧九思憤怒出聲，柳玉茹抬手握住他的手，溫和道，“都是過去的事，氣也沒用，聽葉哥哥說下去吧。”

“這個乞丐和來福關系好，本是打算收養來福的，結果當天夜里，來福拿了老乞丐攢下的所有銀子，去買了一把刀，隨后就跑了。很明顯，來福是去找家報仇了。但他并沒有功，就被家人抓了起來，關在了家。”

“關在家？”柳玉茹有些奇怪，“這孩子打算殺人，為何不報？”

“因為當時，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來揚州。”

顧九思開口，葉世安抬頭看了顧九思，點點頭道：“不錯，當時丞相的好友，明滿天下的名士章懷禮正打算來揚州看故友，家應當是不愿意在這時候鬧笑話生事。誰曾想，就是來福被抓起來那晚，家就別滅了門，而主辦這狀案子的人，恰好與我家認識，我聽說，當年家其實留了一個孩子，章懷禮念故友誼，又怕滅門一事背后有，因此悄悄收留了那個孩子，作為徒弟養大，讓揚州府對外宣稱，家滿門盡滅。”

聽到這里，柳玉茹明白了：“而這個子商，傳聞就是家孤，章懷禮的徒弟！”

“可他卻和當年那個來福長得相似。”

顧九思敲著桌子，他抬眼看向葉世安，似乎是明白葉世安的意思了，他斟酌著道：“家一貫深居簡出，不屑于顧家這樣的商賈之家為伍，到不知葉兄過去，是否見過小公子？”

“這就是問題了。”

葉世安笑起來：“當年我曾在府學棋數月，與小公子還算有些，而我記憶之中，小公子與如今這位子商的長相——”

“相差甚遠。”

這話出來，在場所有人都明了了。

如今這位子商，應當就是當年的乞兒來福。

然而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麼家為什麼被滅，子商為什麼會從一個乞兒變家小公子被章懷禮收為徒弟，他又是為什麼，上來就要拿顧家開刀，對顧家葉家這些老牌揚州貴族如此憎厭？

這一切都是未知。

柳玉茹稍作考量，隨后便道：“那章大師可知他收錯了徒弟？”

“他生前知不知，我不知道。”葉世安搖搖頭，“可如今，他必然是不知道的了。”

柳玉茹有茫然，葉韻實時提醒：“顧家出事前半月，章大師便被人毒殺了。”

聽到這話，顧九思猛地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