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侯沒有退路,他是尸山海里殺出來的,可殺不可辱,他選擇主進擊。
而皇上等的就是他的主進擊——林老將軍剛剛戰死,他若隨后就收拾軍功赫赫的南侯,未免讓其余將軍寒心,何況終究是自己的親舅舅,在此之前他們表演過很多次舅甥深,皇上大約也不太想打自己的臉。難得南侯自己把刀遞到皇上手里,皇上不接就不是皇上。
后面的事就很明白了,南侯自以為殺了皇上,帶兵沖進宮里,試圖先立三皇子,再把其他皇子找出來,萬萬沒料到皇上是故意放他進宮,故意讓他把三皇子帶到前朝宣布這是新皇——這下子謀逆被抓了現行,辯都沒得辯,南侯當場就自盡了。
這個計劃實在完,為了戲劇效果真,皇上還帶上皇子同行,幾個孩子真的以為他死了,哭得險些背過氣去,小長念年紀小,哭得太厲害,又嚇著了,回來就發燒做噩夢。
皇上是真的殺伐決斷,鐵石心腸。
為了讓南侯放心帶兵宮,皇上甚至不惜讓我們就這樣毫無防備被反軍扣作人質,萬一南侯軍紀不嚴明,萬一純妃與我們中間哪個人有仇,這滿宮弱質流會遭遇什麼,皇上不知道嗎?
他也許知道,只是這不重要。皇上不是誰的丈夫,不是誰的父親,不是誰的外甥,不是誰的表哥,皇上是皇上。
我們最初還可憐三皇子,好好的孩子,大人行差踏錯一步就送了命,結果事實卻人大跌眼鏡。“……那孩子唯唯諾諾的,皇上考校他學問一句也答不上來,哪知背地里寫得一手好字好文章?不知道怎麼落下了一頁皇上瞧見了……君王最恨瞞……這一查,聽說早就跟他外公聯系上了,純妃也是當年風里雨里過來的,手上還是有幾個人的……”
淑妃不能起床,還要忌口,躺在床上無聊到長蘑菇就開始罵皇上:“老小子心忒黑了!每次都這樣!咱們是長得多像魚餌!!咳咳咳咳咳……”
皇上在腥風雨三日后踏進未央宮,胡子拉碴臉憔悴,看上去疲憊又蒼老,一進門就把我擁進懷里,在我耳邊輕輕嘆道:“兒,朕的舅舅走了。”
我沒有,他兀自抱著我自顧自地說:“從前母妃總跟朕講舅舅的事,說他是個襟懷坦一本事的好男兒,說朕長得像他,不像父皇……”
“后來皇后把母妃打死了,在我跟前打死的,我跪在那里看,母妃我不許哭,我就沒哭,母妃上都是,他們把母妃拖走……的眼睛還睜著呢……”
“……母妃頭七那天晚上,我發著燒,舅舅進宮來,喂我喝藥,我沒見過他,不過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他說他進宮來看我一眼,他要去打仗了……他抱著我,父皇都沒抱過我……他說他去打仗,當大將軍,等他回來就沒人能欺負我了……”
“他死了!我舅舅死了!”
“我舅舅死了啊,我沒有舅舅了!”
他像個孩子一樣抱著我呢喃,我一他的額頭才發現燙得厲害,竟是已經燒起來了。
皇上病了兩天,一會喊舅舅一會喊母妃一會喊兒,我好好照顧了他兩天,等他好起來,立刻就選了良辰吉日送南侯一家老小上路。
賜死純妃那天,淑妃非要去送一程,我和賢妃一左一右扶著,宮道上一片花木扶疏中有清脆的鳥鳴聲。
純妃把自己收拾得很面,一席白一群仙氣飄飄,依舊帶著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神,見到淑妃和賢妃臉很復雜。
高高在上的攝政王說:“我家王妃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面,你們不要欺負她!”那些被攝政王妃搶盡風頭的閨門淑婦們氣得瑟瑟發抖:我們是欺負她,可為什麼最後吃癟的是我們?風神俊逸的攝政王又說:“我家王妃不識數,連算盤是啥都不曉得,哪裡能掙什麼錢?”那些被攝政王妃收購了資產,合併了生意的商戶們嘴唇發抽:王爺,王妃建的銀號已經全國通用了,您瞎嗎?冷傲無敵的攝政王又又說:“我家王妃溫柔賢惠,通女則識女訓,惟本王之命是從。”管家站在廊下,看著抱著鋪蓋卷被趕出房的攝政王,“王爺,書房已經收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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