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初提著行李下樓,沈宗立在車邊等,見下來,沖上去一把扯過的行李,塞進后備箱,把人拽上車,“磨磨唧唧干什麼呢?”
南初沒搭理,環顧一圈:“西顧呢?”
沈宗坐上副駕駛,關門,低頭撥電話,頭也不回地說:“那丫頭,最近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了,鬧心的很,等會。”這邊電話已經接通了,沈宗立馬換了副臉,一臉阿諛諂,“是是是,這邊已經對過檔期了,替我謝謝賀導了!”
掛了電話回頭面無表地沖南初說,變臉之快,令人咋舌:“后天下午試鏡,韓總說了訓練辛苦給你放一天假,后天下午我派車來接你,還有你那車我已經給你拖回車庫了,鑰匙在你玄關簍里,蔣二說了,這事兒他不跟你計較。”
南初冷笑,“我不去。”
沈宗仿佛聽了個天大的笑話,哧鼻:“你不去?你知道是誰的電影嗎?你不去?賀正平!賀導!腦子被門夾了吧?他的戲多演員破頭都他媽想往里頭,雖然不是主,好歹是個三,戲份也重,角討巧,這他媽能讓你走多彎路!”
如今片酬高漲,圈里太多人為了圈賺快錢,已經不在乎影片質量,演員演技跟劇直線下崩,電影圈確實在走下坡。也還有為數不多的老電影人在為藝獻,不忘初心,賀正平是其中之一。
賀正平,年近五十,老藝家,從小在胡同巷底下長大,獨有北方人的貧熱。
他拍的電影都帶有一濃濃胡同巷弄的生活氣息,主角個個都是城墻底下長大正苗紅的孩子,大義,局氣。每每記者采訪問他為什麼總拍些市井題材,他總樂呵呵地跟人解釋:“咱就是個市井小民,搞不了那些上臺面,城墻底下有很多說不完的故事,唱戲的大媽和有錢的大爺,年輕小伙租客跟風韻猶存的房東,天涯歌跟小土匪頭子……這些我都拍過,當然也都見過。”
其實年輕時候,賀正平也拍過一些家國懷、震懾山河的大片。
年紀越往上走,越忠于這種平平淡淡帶點兒人文氣息的小片,往里了說,也就是一個有點俠骨道義但又逗悶子的小老頭。
而這回的電影是賀正平的電影生涯的收之作,他早已放話拍完這部人就退,不再拍,有人惆悵有人惋惜,畢竟認真做電影的真不多了,如今又一大拿宣布退圈,可見這電影圈前途堪憂,于是眾人又將所有關注度集中在,這次的選角。
賀導收之作,所有一線大咖都想摻上一腳,也是一開山鎮虎的年度大戲。
可現在南初腦子里想的都是軍醫蔣格那個囂張的笑容,用他的資源,南初還真有點不樂意。
沈宗本也沒搭理,把車往家樓下一停,提著行李給人轟上去,臨走前丟下一話,“也不是人人都有這機會,不管蔣二心里打什麼算盤,但這對你來說,確實是一個機會,韓總也是這意思,你好歹也是我手把手帶的,我能把你忘火坑里推?而且,蔣二最近忙著回家爭財產,本沒空對付你,他也跟韓總說過,以前的事兒不予追究,我看這小子是真喜歡你,你也甭太擔心,這電影也不是說演就能讓你演的,他只是賣了個面子爭取了給你一個試鏡的機會,還得看賀導能不能瞧上你,要瞧上了,是你本事,瞧不上了,咱也別灰心,畢竟還年輕,后續還有機會。劇本在你桌上回去好好琢磨琢磨,這個角適合你的,其他的事兒,都不用你去考慮,既然我們簽下你了,肯定對你負責到底,就算我護不住你,還有韓總,就算韓總也護不住你,咱國家還有法律呢,你要平時沒事多看看法律知識,整天捧著那經書,真出了事兒,指神仙救你?”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推辭可真矯了。
……
這邊兒,林陸驍正立在警務長辦公室門口,活生生立了一下午。
孟國弘沒請他進去,也沒讓他離開。
林玫過來,靠著墻調侃,“哥,你又闖禍了?”
林陸驍斜瞥一眼,沒理。
林玫又問:“怎麼了?你這三天兩頭被孟罰站的。”
林陸驍哼唧一聲:“走遠點兒,省得沾了哥這晦氣。”
話音剛落,辦公室門口晃出來一道人影,林玫也認識,高興招呼,“許參謀,我哥這是又犯什麼錯兒了?”
“你問他自己,我哪兒知道。”許蘊看想林陸驍,沒好氣道:“孟讓你進去。”
林陸驍直接拐進去。
倆對講機直接被摔在桌上。
孟國弘滿面漲紅,青筋突兀,聲音灌了鉛般沉重,“單頻道?!”
林陸驍站著沒。
那邊就一個煙灰缸砸過來了,他沒躲,不偏不倚直接磕在他眉角。
門外林玫許蘊兩人趴著門腳聽。
聽著里頭叮鈴哐啷的聲音,林玫有些急了,“孟都多年沒手打過我哥了,我哥這回是干了啥傷天害理的事兒?”
許蘊趴著門沒說話。
林玫:“許參謀,你是不是知道點啥?”
許蘊反問:“你哥這幾年談過朋友嗎?”
“沒吧。”林玫一個激靈,“你咋問這,對我哥有想法?”
許蘊淡笑,“不行嗎?”
“行行行,就是我哥最近好像有喜歡的姑娘了。”林玫嘀咕說。
說實話,這麼多年,林陸驍干過的混賬事兒不,雖以前也拿煙灰缸砸過,但都沒往臉上砸,這是頭一回,孟國弘這麼生氣,他氣的是啥,氣得就是這小子不聲不響這勁兒。
什麼都不說,偏偏在背地里,把什麼事兒都干了。
“真那麼喜歡那丫頭,行,你回家跟你爹說,你要把人娶回家!去啊!”孟國弘聲如洪鐘,拍著桌。
林陸驍擰眉,憋了半天,沒張。
孟國弘說:“那丫頭在網上都讓人罵什麼樣兒了,你找,你不是給自己找罪?!這種姑娘適合你嗎?能娶回家當媳婦兒嗎?你覺得?人是演員,現在還不火,萬一哪天火了,逢年過節電視里放著都是你媳婦兒跟別的男的親親抱抱的畫面,你臉上有啊?還是你覺得給你爹爭啊?且不說你,以后結了婚,生了小孩,你一個消防員,一個演員,小孩誰帶?找保姆啊?你那點工資找的起呢?讓出啊?你咽的下這口氣?別他媽不相信,我說的這些事都很現實!還是你指能為了你退出那個鑲金帶鉆的娛樂圈?”
然后一沉聲,“你要玩玩,我不攔你,但你要娶回家當媳婦兒,我有些丑話都給你放這兒,你自己回家掂量去,真他媽要娶我跟你爹都不攔你,你爹說了,早你年之后他就沒再管過你,娶媳婦這事兒他也懶得再管,我倆給你鋪好的平路你不走,你要去爬山,行,你去,誰攔誰孫子!吃了虧也他媽給老子咽下去!”
安靜一陣,影罩著桌案前的男人,高大,且沉默。
最后孟國弘一嘆氣,“那地方虛榮,多演員為了一個角跟制片人導演糾纏不清,最終迷失了自己。”
……
林陸驍回隊里已經是夜里十一點。
士兵們已經睡,他洗完臉,從廁所出來,看見楊振剛倚著門口,林陸驍瞥他一眼,低頭掬了捧水,往臉上敷,“還沒睡?”
楊振剛:“孟訓你了?”
他著臉,不以為意,半開玩笑地說:“怎麼,擔心我了?”說完,自嘲一笑,又關上水,過去,“還是你也想趁熱打鐵訓一頓?”
“他們走了。”
林陸驍一愣,淡淡嗯一聲,重新打開水龍頭。
“小姑娘在這等了久的,想等你回來。”
他俯著,雙手撐在洗手臺上,低著頭,沒說話。
“小丫頭走時給小九兒他們鞠了個躬,還去了上次炸出事兒那小孩的墓地,給人送了束花,敬了個禮,給人道別來著。哦,還去看了邵姨,知道邵姨喝茶,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包茶葉,祁門紅茶,貴的家伙。”楊振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這些,可當時看著南初上車有些失落的背影,就忍不住把這些說給林陸驍聽,“其實小丫頭真懂事兒的,訓練也吃苦,平時啥也不說,但私底下都記著呢,下午在門口遇上,小丫頭跟我揮著手,高興地說楊指導我走啦,哦對,還給了我一名片,是個老中醫的電話,看疾的,這丫頭,哪里看出我腳不好了,還給我這個。”
楊振剛早年過傷,一到還或者下雨天,就會酸痛,這病已經好幾年了。
林陸驍低頭撐在洗手臺上,頭埋得更深,撇了撇頭,莫名腔有點熱。
“陸驍,我站你這邊,真的。”楊振剛說,“我喜歡這丫頭。”
林陸驍抬起頭,有些氣地笑了下,俯,在他耳側:“別用喜歡,我聽了不爽。”
說完,拍拍他的肩,徑直走出去了。
楊振剛笑出聲,著他的背影,臭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