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得幾乎要冬眠的杜和一個激靈坐起來,為了讓羅綺玉暖和些,他把外袍都加在上,自己只剩一件薄薄的夾,被從地窖隙里鉆進來的寒風一吹就了。
盡量讓自己不發抖,不能在人面前掉面子,可正常的生理反應誰能抵抗得住呢,一邊小聲說話,一邊上下牙齒打架。
“怎……怎麼了?你聽……見了什麼?”
“丁家都被封鎖了半個月了,人心思變,看守咱們的兩個家伙也熬不住了,開始喝悶酒、想叛變。”羅綺玉把杜和給自己的綿袍下來,想披在他上,卻被杜和拒絕了。
“我不穿,我不冷!阿嚏!”杜和著手,不愿服。
“里面的,安靜點!”地面上的看守用力地跺了一腳地窖的木板門。
羅綺玉的心變得很,不知杜和是只對自己這麼好,還是對所有人都這麼心?不管如何,都無比地激,用溫熱的素手包覆住他冷得發的寬厚手掌,明顯地覺到他愣住了。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要不要試著和那兩個看守談談條件?”羅綺玉的聲音很冷靜,可心卻跳的很快,只能不斷地提醒自己,生死攸關之際,要心無旁騖。
杜和嗤笑道:“墻頭草,兩面倒,他們能背叛丁謂,就能背叛我們,把生死到這種人手上,萬一被丁謂發現,第一個站出來殺我們的就是他們。不能心存僥幸,還是要來的。”
“你說他們喝了酒?”杜和追問。
“嗯,沒醉也快了,口齒得很。”羅綺玉道。
杜和也到地窖的門上去聽,那兩個看守似乎也很冷,其中一個也打起了噴嚏。
“阿嚏,外面風聲不?”
另一個猛地拉住他,讓他小點聲,朝四周觀察良久,嘀咕道:“王大人拋下咱們國公爺,和晏大人結一伙了!”
“那豈不是沒兩天好日子了?”
“唉,反正是老爺郎君們遭殃,咱們做下人的,大不了回鄉下種地。”
地窖里的兩人聽見這番對話,互看一眼——雖然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可長時間的幽閉中,他們好像掌握了某種默契,不需語言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意。
“好,擇日不如撞日,就是現在!”杜和的汗都因激而倒豎起來,小聲說完,立刻放大了聲量,對兩個看守道:“看守大哥,急。”
醉醺醺的看守扯著嗓子嚷道:“啥,又急,我說你一天急幾次!”
杜和開玩笑,沒事就和看守閑聊幾句,人緣倒還不錯。
“看守大哥,行個方便,你說我這一天呆著不,也悶得慌。”杜和道。
看守流里流氣地道:“有個大人陪著你,你還呆著不,浪費機會,就是你的不對了!”
羅綺玉立刻柳眉倒立,掐了杜和一把,杜和干笑幾聲,繼而聽見鑰匙的嘩啦聲,是看守來開鎖了。
“等著,這就放你出來,閉上眼睛。”看守毫無戒心地晃悠過來,放在平時,杜和或者羅綺玉都是乖乖閉上眼睛,等著看守們用黑布蒙住他們的頭,讓他們看不見四周環境。
他以為今晚杜和依然會那麼聽話,所以一把拉開了地窖吱嘎作響的木門,鑰匙還沒來得及從鎖芯中拔出,朦朧的醉眼卻對上兩雙著佷意的晶亮眼睛。
“你們……”怎麼不閉眼?
他的話來不及說出口了,杜和已經撐著地面從地窖里探出上,踢出剪刀腳盤住他頭,兩一錯,看守的頭就被擰歪了,頓時昏迷,重重摔在地窖里,險些在羅綺玉上。
另一個看守還在一旁仰頭喝盡壇子里最后一滴酒,余瞥見自己的伙伴掉進了地窖,迷迷瞪瞪扭頭一看,卻見杜和已經站在自己面前。
他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看守的眼睛瞪的老大,張開剛要,杜和就笑瞇瞇從看守背后出長,看守只覺眼前一花,額頭上出現一條紫紅的痕跡,人就到下了。
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己的子打自己。
在黑暗中困了太久,就算是夜月的一點晦暗清都讓杜和的眼睛難以適應,強撐著眼皮,過了片刻才覺得四周的環境不再刺眼,果然是在丁府的花園里,后有一片被枯樹掩映的湖山石。
方才手腳利落的杜和也忽然變了一副面孔,哆哆嗦嗦一小團,弓著膝蓋跳腳道:“冷冷冷!”一邊說,一邊把看守的皂黑綿袍下來,套在自己上。
揮了揮手中的木,嘆道:“要是小爺的‘一條’還在就好了!”
拉出羅綺玉,杜和堵住了兩個看守的,把尚在昏迷中的兩人反鎖在地窖里,隨后看了看四周,只有一彎峨眉月朦朦朧朧地掛在上空,仿佛是一把銀鉤,懸起漫天星斗。
“現在怎麼辦,我去找丁謂?”羅綺玉說道,這是他們之前的計劃,羅綺玉在明,杜和在暗,打探出賬冊、信件之類的罪證藏在何。
杜和打量著,原本就小的段在厚重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弱,多日未曾好好梳洗,平日一不茍的巧發髻如今也變得凌,端的是服頭,仍舊是難掩國,盈盈秋水般的眼睛嚴肅地看著他,卻依舊如脈脈含。
他忽然不忍心放一人去面對丁謂,倘若出了什麼差錯,或是被丁謂扣下,他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算了,跟我來吧,就當賭一場。換上這個!”杜和把另一套看守的服丟給,讓在假山后換好,隨后把換下來的服藏進假山的隙里。
“走吧,你帶路,咱們去丁謂的書房走一遭。”杜和還不忘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在羅綺玉眼中倒是很用,于是兩個假冒的丁家家仆瞻前顧后地沿著花園的抄手游廊往燈火闌珊的丁家宅走去。
也許丁謂和他的家人也夜不能眠吧,王欽若的背叛意味著他們大勢已去,這座煊赫了半生的高樓就要倒塌,樹倒猢猻散,可他們已經被捆綁在這座危樓上,總有窮途末路的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快,來不得等丁謂百年,就要親眼看著一切冰消云散。
所謂伴君如伴虎,大臣的生死存亡還不是依靠君主的一句話,當君主有心剪除臣子時,他的滅亡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
“這麼想來,皇帝倒和閻王差不多。”丁珷的臥房依舊燃著甜郁的帳中香,他半躺著笑道,“讓我們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他是個天生的紈绔,從小見到的就是聲勢熏灼,就算到了末路,依然一副事不關己的輕浮樣子。
他對面放著一張平頭椅,椅子上坐著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著考究,可是頭上帶的卻是普通的方巾,可見沒有功名在,只是個家資頗富的白丁罷了。
丁珷似乎和他很,在嵌著貝殼玳瑁的大漆木榻上懶散地翻了個,眼睛如困倦地貓一樣半瞇著,似乎很悠閑。
木榻下有兩只掐鎏金炭盆,赤紅的炭火把木榻烘得十分溫暖舒適。
他看著對面的中年男子,道:“我還不愿意做呢,不如做個江南富家翁,睡到日高丈五,坐擁妻妾,逍遙一生。”
中年男子笑道:“四衙才是真正的明白人。”
丁珷撐起子,拉過中年男人的領,惻惻地說:“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
中年男人挪開他的手,正了正襟,道:“我已經安排好了,府上的大宗財,凡是能移的,都已經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只等著朝廷的貶謫詔書下來,就把東西一樣不地送到任地,供國公爺和幾位衙用。”
丁珷笑道:“你才是真正的明白人,放心,不用一樣不,到時候不了你的好……”沉了片刻,故意諷刺道:“晏子欽這個滿臉忠臣相的傻子,要是知道他的舅舅和我們勾結在一起,會怎麼想?”
站在門外,聽到全部經過的杜和和羅綺玉雙雙皺了眉頭,羅綺玉更是搗住了自己的才忍住驚的沖。他們本來是經過此地,誰知卻聽到了令人驚詫的。
中年男人站起,側臉對著窗外,燭火映照下,竟然真的是許杭。
“四衙是聰明人,于自己無益的事不會屈尊去做,在下幫府上做了這麼多宗生意,不也是互有默契、滴水不嗎?”
位置越高,**越大,越容易做出無義之事,這是個淺顯的道理,可杜和怎麼也沒想到,晏子欽的舅舅竟然是兩面三刀的人,他會不會為了利益把不該說的消息給丁珷?
不敢再往下想,杜和趕拉著羅綺玉離開,藏在丁珷房門外的必經之路上,那里有一株柏樹,黑漆漆的可以匿形跡。等了片刻,果然等到了許杭只外出,二人合力一拉,把他拉近樹叢中。
“唔唔唔……”許杭倒在地上,力掙扎著,當他看清杜和的面目時,愣住不了。
“安靜,我們問你幾個問題,如實告訴我。你要是敢喊,我就說你是在對丁家使反間計,是你把我們放出來的,懂了嗎?”杜和極小聲卻極強勢地命令他。
許杭是個不吃眼前虧的人,自然連連點頭。
“那麼,第一個問題,府里的賬目都藏在哪里?”
·
晏子欽離開紫宸殿的時候,宮門已落了鎖,他只能住在晨暉門外宮墻邊的直房里,等著明早宮門開啟時離開。
等到明天,褫奪勛爵、罷免職、抄沒丁謂家產的敕令就會降下,屆時會有王欽若等一干大臣站出來做為擁躉,策史言的任務也已連夜派下去了,只等著明天的一場好戲。
的確是一場戲,結局已由皇帝欽定,其余人只需扮演好自己的角,將緒烘托到位。
丁謂這顆毒瘤,人人皆先除之而后快,因此都為了明天的戲碼而振著。
朝廷將要有新的派系劃分,誰會一步登天,誰又會一蹶不振,真是太令人興了。
一無所知的百姓們依舊沉浸在睡夢中,到了明天,敕令降下,才會驚喜地奔走相告,他們的新聞不過是場上醞釀已久的一次塵埃落定罷了。
和晏子欽一起在直房的還有一人,也是今晚皇帝召見,來不及出宮。
此人二十余歲,名梁師閔,京師人,善畫。當今天子雅好丹青,與民間畫師十分親厚,時常召見其中的佼佼者,梁師閔便是其中之一。
相互道過姓名表字后,梁師閔顯然知道眼前的年就是風頭正盛的晏子欽,眼中不免羨艷,幾次提氣想要搭話,卻都于開口。
小宦李憲正半跪在房中燒一壺沸水,待要為二人點茶,見梁師閔有心攀談,晏子欽卻埋頭卷宗,不免笑著打破僵局。
“晏大人,這水要幾?”
晏子欽頭也不抬,道:“水還分幾?”
李憲站起,拍了拍服上不可察覺的浮土,道:“茶圣陸羽有言,‘其沸如魚目,微有聲為一沸,緣邊如涌泉連珠為二沸,騰波鼓浪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晏大人的茶是大事,奴婢怎麼能不上心?”
晏子欽好笑地抬起頭,道:“我不講究這些,就是白水也能喝。”
梁師閔道:“果然名不虛傳,晏大人的確是不同流俗。”
晏子欽只是略略笑道:“梁兄謬贊了,我不過是過不慣錦玉食的日子罷了,沒什麼可稱道的。”
李憲是個極會找機會的人,搖頭道:“前朝的寇相公也是這般不拘一格——這是奴婢聽師父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以為今天是麻雀大結局,結果人家不是60集,是71集,要哭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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