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傳言，傅慎時與張閣老之八字不合，遂親事作罷。

長興侯親自面見天子說明，皇帝并未深究，只略問了幾句傅慎時的日常，便揭過此事。

而后張家也依諾把差事給了長興侯府，這好差事兒落到了世子傅慎明的頭上。

長興侯府長房四個兒子，傅慎明將來要承襲爵位，早就在朝中謀了個職，如今缺到手，便順利調任。老二傅三只在朝中掛了個閑職，多半時間是在幫家族打理庶務，油水來了，他也不得幫忙周旋。

余下五歲的盼哥兒和傅慎時，都幫不上什麼忙，前者還在啟蒙階段，后者則整日在院子里練長鞭。

殷紅豆剛做完午膳從廚房出去，耳邊鞭聲啪啪作響，花桃樹下的木樁子被打得掉了漆。

走過去道：“六爺，午膳已經好了。”

傅慎時看了看日頭，淡聲問：“往日是這個時候用膳的麼？”

當然不是，但是不早些做飯，傅慎時這麼打下去，手豈不是要廢了。到時候時硯一個人照顧不過來，廖媽媽弄不好會讓照顧，殷紅豆才不愿天天待在傅六邊。

回話道：“廖媽媽吩咐奴婢早些做的。”

傅慎時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停下了手中的長鞭。

他的勒紅的手指微微地著，手背完無暇，掌心里卻是舊傷加新痕，十分刺目。

殷紅豆默默地垂眸，不喜歡傅慎時這種自式的發泄方式。

時硯將帕子遞給了傅慎時。

了臉，傅慎時吩咐道：“回屋去。”

殷紅豆回廚房把飯菜端進屋，便也回廚房吃了午飯。

半個時辰后，時硯把案盤端來廚房，殷紅豆有些詫異，傅慎時胃口尚可，飯菜竟吃的七七八八了。

這麼說來，他心應該是好些了？

殷紅豆正思忖著，廖媽媽回了重霄院，進廚房問傅慎時吃了飯沒有，道：“與平常飯量一樣。”

廖媽媽笑了笑，道：“那就好。”頓時又嘆了口氣，道：“我照顧了六爺這麼些年，幸得他想得開，不然早就……”

早就自縊了吧。

殷紅豆下意識地在心里接上了這句話。

長興侯府不是尋常人家，長興侯和長興侯夫人先是家主和宗婦，然后才是子的父母，在侯府的利益前，傅慎時既不是唯一的嫡子，如今也不能替侯府創造價值，很多時候都注定要做出巨大的犧牲。

殷紅豆想起傅慎時手上的傷痕……大概除了自，他不會，也沒有人教他，應該怎麼自我愈合。

廖媽媽開了個話頭便不說了，縱有千言萬語，作為下人，也不該多說，更不該跟丫鬟說。

二人默契地閉口不談，院子里突然有了外人說話的聲音，廖媽媽和殷紅豆一道出去瞧。

二門上的婆子帶著一個灰白長須的男子進來，廖媽媽快步地迎過去，笑道：“胡醫，您來了。”

富貴人家平常都會請醫高明的大夫診平安脈，傅慎時殘廢的雙本是舊疾，原該經常診脈，不過多年診治不見好，他又時常些不想讓人知道的小傷，便不大見大夫，診脈頻率從每月一次降為一年三四次。

所以殷紅豆來了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到胡醫。

廖媽媽打賞了門房婆子幾個錢，見書房的門開了，便領著胡醫往書房去，一邊走一邊道：“上回見您還是年后不久的時候。”

胡醫扶了扶藥箱上的鹿皮肩帶，笑呵呵道：“是了，郎君近來如何？可有什麼特殊況？”

廖媽媽搖搖頭說：“沒有。不過您知道的，便是有，六爺不大跟我們說。”

胡醫了然頷首，上臺階，與廖媽媽一道進屋。

關于傅慎時的傷，府里的幾乎沒人詳細地談論過，殷紅豆有幾分好奇，在廚房里提了一壺熱茶，悄悄跟了上去，蹲在窗戶下聽墻角。

胡醫把完脈，正在詢問傅慎時一些病，問他是否有疼痛或者發麻的癥狀，他語氣冷淡道：“沒有。”

沉默了一陣，胡醫也未多問，轉而問他近來胃口好不好，睡得是否安穩。

傅慎時態度敷衍：“好。安穩。”

墻下的殷紅豆翻了個白眼，胃口好個屁，這一個月里，傅慎時有好幾天都沒吃飯，還有去蕭山伯府的前一天，他可是通宵未眠的。

蹲得累了，便靠在了墻上，頭上梳的是雙丫髻，兩個包包正好在窗沿之上，從窗戶里面看去，高麗紙上的影子，像一只貓熊支著倆耳朵。

傅慎時余瞥過去，就看到了這一對“耳朵”，游神之時，并未聽到胡醫說的話。

胡醫不得不再次提高聲音道：“傅六郎君，你的若和從前一樣，倒是沒有大礙，日常多加按化瘀便是。但是你脾胃虛弱，須得吃幾方藥調理半月，還得有些忌口，尤其茶水不可再用。”

傅慎時愣然回神，抬了抬眼皮子，隨口“哦”了一聲，道：“胡醫代給廖媽媽便是。”

廖媽媽只得同胡醫笑一笑，再吩咐時硯道：“把筆墨放那邊桌子去。”

三人走到桌前，胡醫寫了一張方子和注意事項，給廖媽媽。

傅慎時靠在椅上，從桌上隨手撿起紫檀木的鎮紙，托在手心里沉沉的，他往兩只“耳朵”那兒敲了一下，窗外的兩只“耳朵”果真猛然一，之后像驚的貓兒，眨眼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角微，閑散地把玩著手里的鎮紙，眼眸剛剛抬起，殷紅豆就提著一壺熱茶水，邁著小步子朝他這兒一點點地挪。

殷紅豆已經被傅慎時發現，當然不敢再躲，進了書房把茶壺放在桌上，小心翼翼道：“奴婢來送熱茶的。”

“客人都要走了，你的茶水才送來？”傅慎時挑眉問。

“奴婢……失職了。”殷紅豆低頭認了錯，忽又抬頭道：“奴婢有個不之請。”

“說。”傅慎時眼眸半闔，靠在椅上，容冷淡。

“奴婢能不能請這位大夫給奴婢把個脈？奴婢知道奴婢肯定沒資格醫診脈。”聲音低低道：“不過奴婢也不吃白食，奴婢可以給錢的。”

現在的已有十四歲，到現在月事都未來過，殷紅豆不清楚自己的到底是什麼狀況，所以想借傅慎時的，讓醫給看診。

傅慎時雙手握，微微側頭看著殷紅豆，似笑非笑地問道：“那你準備給多銀子？”

“……”

聽起來很貴的樣子。

殷紅豆心里很虛，古代專家號，還是掛不起啊，撇撇道：“算了，奴婢不看了。”

正打算轉出去，傅慎時便道：“胡醫，勞煩您替這丫頭把一把脈。”

誒？？？

殷紅豆眼波明亮，目微瞪地看著傅慎時，便聽他道：“看看可有腦疾。”

“……”

呵，不知道誰有腦疾！

扯了扯角，殷紅豆走過去讓胡醫把脈，大業頂端的從醫人才，應該還是靠譜的吧。

胡醫面帶淺笑，按著殷紅豆的脈搏，把完左手換右手。

醫把完脈，殷紅豆拳著手，靠近他耳邊小聲道：“醫，可否借一步說話。”

當然可以，胡醫行醫多年，自然知道病人重私的心，他背著藥箱子出去，站在廊下，捋著胡須肅然道：“姑娘安康，并無大礙。”

殷紅豆放心了許多。廖媽媽在旁，眉目也舒展開來。

胡醫問殷紅豆：“姑娘可是有什麼不適，所以想把脈？”

陡然紅了臉道：“不是，不過是同齡的姑娘都來了月事，獨獨我沒來。”

胡醫了然微笑，寬道：“姑娘安心，你的脈搏并無異常，我觀你面如常，你也說你沒有疼痛癥狀，想來沒有大礙。人各有異，這種事遲一些也并不見。但姑娘家的還是多多注意保重，生冷的東西為妙。”

這些常識殷紅豆都知道，不過是見自己脯正常發育，月事卻不來，還以為有疾，眼下聽胡醫這麼一說，便不再擔心。

看完診，廖媽媽要親自送胡醫出去，殷紅豆還想多跟大夫聊聊一些保健問題，一道跟了出去。

幾句話聊下來，胡醫所說的長壽之法，無非是早起早睡多運。

廖媽媽似還有話要單獨跟胡醫說，笑著打發殷紅豆道：“好了，你回去吧，我送胡醫去二門上。”

殷紅豆點了頭，正要折返回去，大夫人秦氏邊的丫鬟如意過來打了招呼，說要帶去世安堂。

心頭一，殷紅豆立刻看向廖媽媽，只聽問如意：“夫人要見紅豆？”

如意點頭，笑著回廖媽媽的話：“是，夫人著奴婢過來這丫頭去問幾句話。”

廖媽媽下疑慮，朝殷紅豆投去一個安的眼神，一手搭在的肩膀上，溫聲道：“去吧，回完了就回來，別耽誤了做晚膳。”

如意饒有深意地笑了笑，親昵地攬著殷紅豆的肩膀，告訴廖媽媽：“您老放心，奴婢會照顧這丫頭的。”

殷紅豆仍然不安，卻只能神如常地跟著如意去了世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