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真將侯衛東請到了龍堂縣委接待中心，兩人要了一個單間，閉門談事。

進屋坐下，高真笑道：“書長是我們縣委書記的驕傲，當年我當縣委書記未滿四十歲，在鐵州引起了轟，我記得書長在津當縣委書記時還不滿三十歲，在嶺西曆史上省屈一指。”

侯衛東當過縣委書記，人亦年輕，在高真這位老縣委書記面前就沒有擺省政府副書長的架子，道：“我查了省志，最年輕的縣委書記不是我，而是剛解放時的一位縣委書記，從部隊下來的，剛好27歲，年紀不大，是老革命。”

高真道：“我知道這位老領導，後來當了茂東地委書記，死在了造反派手中，腦袋被了一個大口子。”

略作寒暄，進了正題，高真道：“杜縣長到鐵州開會去了，今天由我向書長報告龍堂縣的工作。”

侯衛東斂了笑容，道：“我來了解張振農的事，原來計劃先到實地作個調研，然後再與縣、市領導換意見，今天既然遇到了，我想聽聽縣裡對張振農以及振農集團的意見。”

袁真略作沉默，道：“張振農在龍堂縣是名人，他與其他富翁不一樣，生活儉樸，在龍堂縣很有威信，縣裡下這個決心不容易，是經過慎重考慮……”

聽了完整的案介紹，侯衛東有意道：“我住在振農集團，聽了職工幾句閒言，他們普遍對張振農抱屈。”

袁真道：“這一點就是此案的特殊，我們爲什麼要下決心，基本兩個原因，一是由於振農集團非法吸儲，振農集團四周原本有農行和信用社網點的業務量大大減，金融部門數次到縣裡反映，這一個並不是主要原因，算是一個因。”

二是縣裡對於未來風險的考慮，爲了理此案，縣裡對紅高粱快餐連鎖有限公司、中恩教育集團、鐵佛一心副食合作商店等非法集資案進行了研究，這幾個案子最終都破產於資金鍊斷裂。最終兜底的還是政府。

“振農集團是以高於銀行同期存款利率、承諾不利息稅等方式，出名爲‘借款憑證’或‘借據’實爲存單的制式憑證，向社會公衆變相吸收存款，目前已涉及數萬人。這麼大的數字，縣裡不得不慎重，若是振農集團有一天破產，數萬人就是炸藥桶，縣裡既然看到了問題，必須有所措施，否則就是失職。”

侯衛東作過地方，很明白袁真的潛在之語：“振農集團至有非法吸儲的嫌疑，縣委縣政府不採取任何手段，若有一天振農集團資金鍊條斷裂，則必然釀涉及數萬人的羣事件，縣委縣政府就是失職、職，主要負責人要對此負責。在此時理張振農是縣委縣政府唯一的選擇。”

侯衛東暗道：“如果我是龍堂縣縣委書記，也還是要按照這一套邏輯對張振農進行理。法院認定張振農有罪，則縣裡的行爲就得到法律支撐，法院認定張振農不是非法吸儲，縣委縣政府同樣也能得到法律支撐。縣委縣政府就可以免責，可退可進，唯一影響的將是振農集團的發展而已。”

袁真一直在觀察著侯衛東，此時見這位年輕的書長臉上一幅波瀾不驚的表，看不出任何態度，心裡不有了幾分忐忑，暗道：“侯衛東這人年紀輕輕，道行不淺，他代表省政府而來，到底是什麼態度。”

有了這個心思，袁真找了藉口，悄悄出去，給鐵州市委書記蔣玉樓打了電話，彙報了此事。

蔣玉樓聽說是侯衛東到了龍堂縣，不以爲意地道：“你給衛東說，中午在到鐵州來，我請他吃飯。”

袁真沒有弄明白蔣玉樓和侯衛東的淵源，心裡覺得這樣請客不太禮貌，有些遲疑，卻又不敢多問。回到了房間，小心地問道：“書長，我剛纔接到市委蔣書記的電話，他在鐵州請您吃午飯。”

侯衛東臉上這才出了笑容，看了手錶，道：“袁書記，我把省金融辦常務副主任吳波留下來，他還有一些事要了解，我們十點半出發到鐵州，蔣書記是老領導，不能讓他來等我們。”

袁真聽了侯衛東口氣，便明白他與蔣玉樓肯定要什麼特殊關係，心底徹底放鬆下來，他笑呵呵地道：“龍堂縣雖然不是全國有旬的風景區，但是也有幾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好景緻，午餐以後，如果蔣書記沒有其他安排，我請書長嘗一嘗新鮮正宗的野豬。”

提起了野豬，侯衛東不由得想起了在樹下渡過驚險時，當時驚心，事過境遷以後卻很值得回味。

在回到賓館房間之時，侯衛東給郭蘭打了電話。

“我要到鐵州去了，你什麼時間回去。”

經過了風景區激戰野豬之事，郭蘭與侯衛東的關係無形之間親了許多，道：“我還要等幾天，陪一陪表嬸。”

“那你到嶺西來嗎？”

“說不清，多半不會。”

“那我走了，你保重。”

“你也一樣。”郭蘭加了一句，道：“振農表叔的事你別爲難。”

“我知道如何理，以事實爲依據，法律爲準繩，同時考慮客觀的節。”

兩個人道德和法津形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使兩顆相的人只能遠遠地張著，蜻蜓點水般的相會總是那麼短暫，而且，幸福過後則是煩惱。

匆匆到了龍堂縣，見了振農集團最真實的一面，這是未經加工的真實況，比文字材料更加有力。又與縣委書記袁真進行了流，這也是很重要的信息來源。

所謂兼聽則明，就是要聽取方方面面的意見，而不能事先預設觀點。若是預設了觀點，以後的事就會選擇失明。

進了鐵州，與蔣玉樓見了面。侯衛東還是祝焱書之時，蔣玉樓已經是省財政廳副廳長，如今侯衛東了省政府副書長，蔣玉樓爲了嶺西第二大市的市委書記。

蔣玉樓的長軌跡很正常，時間也合適。相較之下，是侯衛東長軌跡有些另類。

吃飯前，蔣玉樓和侯衛東在會客室見了一面，蔣玉樓是財政廳出，專業知識富，態度鮮明：“儘管學界對張振農抱有同態度，儘管民間對金融有要求，儘管現有的金融制度有不足，儘管張振農和振農集團這幾年帶領農民貧致富，但是，這些都不是違法的理由，在現行法津未改變的況下，鐵州市委市政府沒有任何理由爲違反企業開。”

“以上的幾個儘管，只能作爲節在量刑上給予考慮。當然，這是法們的事，我作爲市委書記管不了這麼細。”

侯衛東照例是多問多聽說。袁真和蔣玉樓的觀點一致，代表了鐵州方的態度。

十分鐘，正事談完，蔣玉樓一揮大手，道：“衛東老弟來了，今天無論如何要喝一杯。”

宴會上，蔣玉樓言語風趣。酒至三巡，他講了一個笑話：“當年對越還擊，某團長英勇作戰，不幸被流彈打飛了。團長老婆年輕貌，慾正值當年，清楚團長傷。不由傷心地哭了。團長很懂人，耐心地安道，孩子媽，別哭了，這幾年什麼招式都給你玩過了，還求什麼呢？現在我都破格提撥爲師長了，轉業到地方也是廳級大，難道一個廳級幹部連一個都不如。”

在座皆是相當級別的員，見慣了世事，聞言都是鬨堂大笑，賓主言談甚歡，氣氛熱烈。

侯衛東年紀輕，又不太擅長講黃段子，就只是聽，不講。

離開了鐵州之時，侯衛東靠著車上閉目養神，想起了第一次到省財政廳之時蔣玉樓嚴肅的樣子，嘆道：“弱國無外，同理，地位低的人沒有社。要是我的地位稍低，其一，本見不到蔣玉樓，其二，就算能與蔣玉樓同席，他絕對是一幅苦瓜臉，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妙語如珠。”

他又想起了任林渡，論社能力，任林渡比自己要強不，可是現在的社會是強弱分明的社會，就算是任林渡與蔣玉樓有機會坐上一桌，蔣玉樓也絕對不會主去講黃小段子。

回到了嶺西，正在前往醫院的路上，突然接到省委辦公廳趙東的電話，他的聲音很急，“衛東，錢書記要見你。等一會省委辦公廳的同志要同你聯繫。”

省委書記要召見省政府的副書長，這是很見的事，侯衛東不有些張，道：“趙主任，錢書記接見我，爲了什麼事，我好準備。”

“錢書記任省長期間，曾經到振農集團視察過一次。他看到了鐵州龍堂縣振農集團的相關材料，很重視。我給他建議，可以聽一聽省金融辦的意見，他同意了。”

“趙主任，太謝了。”

“你別客氣，等一會的彙報一定要有料，否則好事會變環事。”

上一次，侯衛東、洪昂、趙東三位沙州幹部喝了小酒，暢談了人生，在半醉中，有了些年激揚的覺。雖然沒有桃園三結義，卻互相引爲知音。這之後，三人都忙，沒有再次相聚，卻一直有所聯繫。

侯衛東直截了當地問：“我的彙報要點在什麼地方？”

“錢書記想聽一聽省金融辦關於此案的想法，但是，他不僅僅單純關注此案，更重要是全省的金融佈局。”趙東加重了語氣，道：“衛東，機會太難得了，你要趕作好準備。”

放下電話，侯衛東暗自慨：“機遇真的是給有準備的人，若是我對張振農一案麻木，沒有到實地去調查瞭解，這一次就要砸鍋了。”他沒有顧得上到醫院看母親，急急忙忙回到了省政府。

省政府副書長單獨給省委書記報告工作，這個機會太難得了，若浪費這個機會，就真是暴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