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道盡頭的通風口，有幾個男青年正在聊天菸，而他們的眼睛卻不時往某寫字間門口瞄。

自從陳桃擔任“接待員”之後，這一層的很多菸民都變得文明起來。

以往，他們總是一邊辦公一邊菸，全然不顧旁人的。而今，他們選擇離開辦公間，穿過長長的走廊，通風口似乎了公認的吸菸室。

“這靚哪家公司的？”

“你剛來的吧，人家是私發會的陳書。”

“私人債券發募會？”

“是私營企業發展促進協會。”

“沒聽說過啊。”

“剛立的。”

“這質量真好。”

“是好，我都想給老婆買一雙。”

“那條子也好看。”

“就是短了點。”

“短了涼快，天氣熱。”

“我不喜歡波浪卷，人直髮更漂亮。”

“捲髮洋氣，港片裡的星都這樣。”

“煙完了，我要回公司了，回聊。”

“兄弟慢走。”

“……”

那人走得很慢，目不斜視，經過陳桃邊時，卻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心道：“真香！”

90年代的風氣雖然狂野，但同樣保持著某些傳統和矜持。

都已經半個多月了，居然沒人主上前搭訕，最多也就路過的時候點頭問好——大陸的員工臉皮薄，想先混了慢慢接。而量港臺員工又有賊心沒賊膽，怕被地公安當流氓抓起來。

陳桃整天面對著無數異樣目，剛開始還有些侷促，慢慢的就習慣了。

這也是一種歷練，變得更有自信，言談舉止也更加落落大方。

對於現在的生活，陳桃非常滿意，輕鬆、自由、刺激，還有錢賺，比以前千篇一律的日子好上百倍。

唯一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每天穿高跟鞋站太久，腳疼，痠。

“陳書，那個……早啊。”終於有男人鼓足勇氣來搭訕了。

陳桃微笑道：“早。”

那男人口舌發乾，笑容僵道：“我看你每天站著累的，要不，我給你搬一張椅子過來？”

“謝謝，不用了。”陳桃繼續微笑。

“嗯，那個……”男人突然不知道該聊什麼話題，猛地蹦出來一句，“你週末有沒有空？我請你看電影。”

陳桃依舊微笑說：“抱歉，我週末要回港城。”

聽到“港城”二字，男人瞬間陷自卑，他發現自己就像一隻想吃天鵝的癩蛤蟆。

“那……那我就不打擾了，再見。”男人敗退逃走。

“再見。”陳桃還是在微笑。

又在過道上站了十多分鐘，陳桃突然看到人，沒辦法，對第一位領獎者袁衛東廠長印象非常深刻。

袁衛東闊步走來，老遠就開始打招呼：“陳書，我們又見面了！”

“袁廠長好，”陳桃看著跟在對方後的幾人，忐忑打聽，“這些朋友是……”

“我來介紹一下，”袁衛東側說，“這位是中山大學管理學院的張洪波教授，這是《羊城晚報》的記者高瑜小姐，這是我們市宣傳部林大慶幹事，這是我們縣宣傳部祝爲民科長。張教授，高記者，林幹事，祝科長，這位是私發會的陳夢希陳書。”

“陳書好！”

“大家好，快請進！”

陳桃頓時就慌了，完全不知道啥況，左手放在背後瘋狂朝辦公間裡示警。

前兩天，中國私營企業發展促進協會的深城辦事，規模已經從半張桌子擴大到一張。

嗯，沒有再跟人拼桌了。

鄭學紅看著進來的一大羣人，臉微變，小聲說：“老弟，姓袁的不會是發現上當，帶人跑來找我們麻煩吧？”

“淡定，隨機應變。”宋維揚安道。

袁衛東疾步走到鄭學紅跟前，熱握手道：“劉主任，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你好，你好。”鄭學紅見對方不是來找麻煩的，瞬間就恢復正常，氣場四平八穩。

袁衛東又跟宋維揚握手說：“馬博士，你好你好，多謝指點！”

宋維揚指著他後邊說：“袁廠長，這什麼況？”

袁衛東高興道：“劉主任，馬博士，我們廠獲得國際大獎的消息，一經報道就引起強烈反響，市領導H縣領導都高度重視，於是就派了宣傳部的兩位同志來謝貴協會。這是我們市宣傳部的林大慶幹事，這是我們縣宣傳部的祝科長。”

“林幹事好，祝科長好，兩位同志大老遠過來一趟，真是辛苦了。”宋維揚有些頭大。

百年屈辱，將一種不自信植於國人的裡，獲得洋人認可就等於領先國同行。

宋維揚突然意識到自己設計的騙局有，他眼中的野獎項，卻是別人心中的極高榮譽。特別是那些經濟不發達的縣市，一個國際獎盃足以驚當地領導，市長親自帶隊過來拜謝取經都有可能。

若同時有兩位市長撞在一起，還各自帶來了取經團隊，天啦……

袁衛東又說：“這是中山大學管理學院的張洪波教授，張教授對馬博士的管理系統非常興趣，所以今天也一起過來當面流。”

宋維揚和鄭學紅對視一眼，有些哭笑不得，紛紛上前跟張洪波握手。

“馬博士真年輕啊。”張洪波慨道。

宋維揚笑道：“臉，我已經25歲了。”

張洪波說：“25歲的博士也很了不起。”

袁衛東又說：“劉主任，馬博士，我們市領導對此事非常重視，專門託關係請到了《羊城晚報》的記者。這位就是高瑜高記者。”

尼瑪，《羊城晚報》……

這是如今粵省發行量最大的報紙，一旦獲獎新聞報道出來，必然被其他轉載，說不定半個中國都能知道消息。

到時候還怎麼繼續行騙？

搞得有點大啊，宋維揚只覺頭皮發麻。

“高記者，你好。”鄭學紅都已經了，打主意今晚就開溜潛逃。

“劉主任，馬博士，”高瑜拿出速記本，“我對中國私營企業發展促進協會非常興趣，還特地打電話問了招商局的朋友，但他說招商局並沒有設立這樣的協會。”

鄭學紅突然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爲劇本已經完全跑偏了。

宋維揚說：“高小姐，私發會是屬於實驗質的協會，剛剛創建，經費和人手都有限，一切都還在索當中。你那個朋友，估計在招商局職位不高吧，他可能還沒收到消息。”

“原來如此。”高瑜居然就此放下疑心，因爲這年頭的資訊確實不發達，而招商局十多年來也以出格和先鋒聞名。

袁衛東笑道：“劉主任和馬博士不容易啊，從無到有，艱苦創業，這是值得我們所有人學習的。”

鄭學紅謙虛道：“不敢當，也是爲人民服務。”

高瑜帶著一種社會責任說：“我看過了貴協會的章程宗旨，非常欽佩你們全心全意幫扶中國私營經濟發展的崇高理想。所以，我希能夠對貴協會進行一次專訪，通過《羊城晚報》的影響力擴大貴協會的知名度，以求能夠幫助更多的中國私營企業科學健康發展。”

宋維揚著頭皮說：“那就太謝高小姐了，你可是幫了我們私發會的大忙。”

鄭學紅也說：“快請坐，快請坐。陳書，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搬幾張椅子過來。”

陳桃飛快跑開，腳下一崴，慌得差點當場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