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崙曾說:能控制好自己緒的人,比能拿下一座城池的將軍更偉大。
實際上,在人類上,有一件事比控制緒還要困難,那就是控制思想。
控制思想有多難?
如果控制緒堪比拿下一座城市,控制思想則可以視爲佔領一個國家。
差距如此大,是因爲很多時候控制緒只需要幾個深呼吸,而對99%的人類來說,思想都是本不可能控制得了的。
就像心理學家做過的一個名爲“別去想那隻紅大象”的著名心理學實驗——參與者被要求不要去想象房間裡面有一頭“紅的大象”,結果沒有一人功。
之所以無人功,是因爲“思想”的等級高於、慾、行爲和緒。人類可以通過後天教育形良好的修養和自律,但人類很難很難控制自己永遠“不要想”什麼東西,就算今天用某些技巧功沒想,明天后天終有一天會想起,這件事本無法控制,就像人類無法逃生死循環。
當然,例外不是沒有。
從心境上講,六祖慧能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何惹塵埃”基本可以算作衝破“紅大象”實驗的指導法門。
可問題是,紅塵俗世,有幾人能直指慧能大師的超凡禪心?
邊學道不能!
……
被老媽無心之言擊中心最深的後,邊學道覺自己好像著了魔。
從波爾多到燕京,十多個小時的飛行,加上一天一夜的調整,都沒能讓他從老媽說的“夙緣業力”四個字中掙出來。
最消耗心神力的是,他越控制自己不去想,念頭越不可遏制地浮現。而當他反方向放任自己去想之後,結果又是越想心越。
無法不!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這是其一。
擁有的越多越不捨,這是其二。
相比前世,在兒子、丈夫、朋友、同事等角之外,他上多了沉甸甸的“父親”這個份,此爲其三。
此外,有人說“無法變現實的夢是比噩夢更可怕的噩夢”,可是對邊學道來說,從已經實現的夢中醒來纔是比噩夢更可怕的噩夢。
死亡,無論清檔歸零重來,還是迴歸清貧彼世,邊學道全都拒絕。
在這個問題上,他貪婪,他自私,他懦弱,可他不覺得自己的選擇有什麼錯。螻蟻尚且貪生,花草尚且向,他憑什麼就不可以貪榮華人生?不想死到什麼時候都不是罪過!
在這趟法國之行前,關於生死去留,邊學道已經做出了最終選擇。
可是現在,因爲邊媽的一席話,又一道戮心難題擺在了他的面前。
徐尚秀……
繼續,觀,或者放棄,他得在迷霧重重的寬窄兩條路里選擇一條走。
寬路,重新審視自己的,無限可能。
窄路,繼續走下去,等待命運軌跡靠近。
怎麼辦?
怎麼選?
已經放棄了一個,還要再放棄一次?
若是失去尚秀這個時空錨點,自己還是自己嗎?到最後會不會變一個自己都覺得陌生的人?
那樣一個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能接?
……
整整一週,邊學道都在彷徨中度過。
這一週,無論開會,聽彙報,視察,還是批閱文件,他全是一張沒有表的撲克臉,也正因此,下屬們意識到老闆心不好。
心爲什麼會不好?
完全不合常理啊!
有道部管理層幾乎都知道董雪剛剛在法國給老闆生了個兒子,掙的錢有人繼承了,明擺著是好事,BOSS爲什麼反而心事重重?
心裡再怎麼疑,也沒人敢問。
幾番互相慫恿,最終李裕沒鬥過傅採寧,被推出來問邊學道是不是有什麼麻煩。
可就算是李裕,有些事也是絕對不能說的,於是幾句話搪塞了回去。
回到燕京第9天。
在辦公室批閱文件時,邊學道收到樊青雨發來的短信,問他:你回燕京了?
盯著短信看了幾秒,邊學道輸兩個菜名,發了過去。
很快,樊青雨回覆:我等你。
放下手機,邊學道拿起簽字筆,在面前的文件上籤了一個“邊”字。
剛纔的短信,算是樊青雨跟邊學道之間的新默契。
放幾個月前,樊青雨的份不過是泄慾工,所以只能等待,不會主詢問。
可現在已經走到臺前主持國貿三期80層的“雲座”,“雲座”投資不小,逮著金主彙報一下項目進度和資金使用況也是理之中的。
晚19時,貢院六號,樊青雨家。
樊青雨換了新發型,一頭幹練短髮,乾淨利索極顯氣質,給人覺像二十八九三十出頭。
用餐時,樊青雨挑要點,把“雲座”的進展況說給邊學道,邊學道聽完,問了兩個問題,就再沒提“雲座”。
餐後,讓樊青雨幫自己按了一會兒肩膀,邊學道打開公文包,拿出兩個文件看了起來。
見邊學道在看東西,樊青雨輕手輕腳地從書房裡拿出一本書,坐在邊學道旁邊的沙發上,讀了起來。
看了差不多30頁,樊青雨擡頭休息眼睛,卻發現邊學道正在看著。
見邊學道看著自己,樊青雨有點張,繼而微微臉紅:“看我幹嗎?我……去放水?”
移目,看著樊青雨手裡的書,邊學道問:“封神演義?”
舉起封皮,樊青雨點頭:“是。”
這本《封神演義》樊青雨已經看第二遍了。
自從在雍和宮發生奇遇後,樊青雨就開始尋找釋道鬼神類的書籍翻讀。
讀來讀去,就讀到了《封神演義》。
不知道爲什麼,相比《西遊記》,相比《山海經》,樊青雨更喜歡看文學明顯差很多的《封神演義》,喜歡的原因,是因爲第一遍讀完覺這本包羅萬象的書很耐琢磨。
客廳裡。
從樊青雨手中接過裝版《封神演義》,邊學道翻了翻,說:“這本冷門,怎麼想起看它了?”
直覺告訴樊青雨不能把雍和宮發生的事說出來,撒謊說:“整天看設計圖和施工計劃,看它換換腦子。”
把書遞還給樊青雨,邊學道問:“跟電視劇裡演的一樣嗎?”
接過書,樊青雨說:“大差不多,就是看書格局更清晰,不像電視劇被先之見導。”
“哦?”邊學道來了興趣。
拿著書,樊青雨解釋說:“看電視劇,紂王、妲己和截教仙人全是惡勢力,姜子牙、西周和闡教是正義一方,可仔細讀過書後,會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說說。”
“紂王確實是暴君,但不見得是昏君。妲己其實很倒黴很可憐,媧找到它頭上,它沒法拒絕,然後接了任務,完了任務,卻沒等到當初承諾的正果,被滅了口。姜子牙,基本是個廢柴,一遍一遍地死了活活了死,最後白忙活一場。闡教整實力不行,勝在厚臉皮加心狠手辣。”
“還有嗎?”邊學道似笑非笑地問。
“還有……”
樊青雨想了想說:“還有就是我這遍纔看出來的一些東西。乍一看書的核心是朝代更迭,和期間的人仙混戰。再一看,其實是紂王對媧不敬,媧報私仇,上層博弈,下面的人和仙各站各隊,互相殘殺。可是最後再一想,從頭到尾,從仙到人,又好像全都被某種力量控著,誰勝誰敗,誰正誰惡,誰生誰死,誰登封神榜,跟《西遊記》裡的八十一難一樣,全是預定好的,而這樣做的目的,是爲了大洗牌,重新劃分勢力範圍。”
樊青雨說完,邊學道笑著誇讚:“有點意思。”
難得被心上的男人誇獎,樊青雨更加努力地表現,繼續說道:“看完這本書,給我最大的是高高在上的神仙階層眼中只有利和弊,沒有對和錯,沒有正和惡,不理解也不諒下層仙妖人的和。”
說到這裡,不知想到什麼的樊青雨語氣裡有點悽然。
邊學道聽了,點頭說:“所以當你聽到有人說‘不惜一切代價’時,你就要小心了,因爲說這句話的人,自己肯定不在‘代價’範圍,而聽這句話的人,基本就是‘代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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