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日坐在傅錚后，梅茹是切切實實意識到這人是真的厲害。

他的話一貫都是不多的，可他上就是有一莫名人的氣勢在。尤其他那雙眼總是冷極了，寒徹骨。但凡對方提的要求不合理，他便淡淡轉開眸子。旁人若是再威嚇什麼，傅錚只道：“如今是你們被韃靼趕盡殺絕，又不是我……”

別人痛腳，這人真是極其在行的。

對方自然生氣，說的話愈發難聽，嚷嚷個不停。梅茹聽在耳中，面無表。只是稍稍傾，將這些話一字一句的通通告訴傅錚。傅錚是略微偏過頭來聽的。他這樣，垂下眼簾，正好能看到小姑娘額發底下的眉眼。對著他，聲音難得小小的，的，沒那麼強。傅錚忽然笑了笑。梅茹看了他一眼，依舊面無表，只是冷冷提醒道：“殿下，您若是再不停的他們痛腳，對方可是信誓旦旦的，要將我們幾個除之而后快呢……”

他們幾個進帳的手無寸鐵，還不是任對方宰割？

見這樣，傅錚眸子里的笑意持續久了些，他問：“三姑娘，你怕死麼？”

梅茹冷笑，直直著他道：“我怕。”

的眼底、的話里出真正的涼意，像是從阿鼻地獄攀爬出來的怨氣。傅錚靜靜看著，斂起了笑意。他的眸子愈發的黑，愈發的讓人猜不。

梅茹垂下眼，眨了眨，繼續面無表的提醒道：“殿下，對方已經很不高興了。”

傅錚淡淡道：“無妨，本王也不高興。”

他偏回頭，一臉冷然。

這種時候總是看誰沉得住氣，又不怕死。

比定力，大概真的沒人能比得過傅錚。

這人長久以來一直安心當個閑散王爺，從不顯山水，寫寫詩作作畫。旁人說起來，也只是佩服一句燕王殿下才學是一等一的好，無出其右者。他蟄伏了這麼久，一直在等機會，梅茹覺得，他的機會等到了。

回屠部雖然蠻橫，但其實已經走投無路。他們自然將這樁招安的易應承下來。這樁易目前看起來確實有制于人的危險，但總比被韃靼趕盡殺絕好。至于以后，自然是等勢力大了，再慢慢謀劃吧……

談妥這些，又約定互派使臣，梅茹便無事做了。又不想跟在傅錚邊，待傅錚空下來，又未吩咐事呢，梅茹便溜出來。

走出營帳的時候，外頭的有些烈，不由瞇了瞇眼。

不遠，梅湘正在看胡人養的戰馬。那些馬奔得極快，騰空的時候躍得極高，比尋常他們騎的馬確實要厲害不。梅湘看得出神，安靜的立在那兒，也不知在想什麼。

“哥哥！”梅茹跑過去。

梅湘回頭，唬了自己這個妹妹一眼，重重嘆道：“循循，若是被爹娘和老祖宗知道今日之事，他們肯定要了你的皮！”

自從得知循循要跟著一道過來，梅湘便是百般不愿意。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如此做實在是太不妥當，若是傳回京城，只怕格外不妙。

誰家愿意要這麼一個不守規矩的媳婦？

這會子他憂心忡忡，抬手重重敲了敲梅茹的腦袋。

梅茹捂著腦袋憤憤道：“哥哥未免也太過迂腐，本朝還有子為的先例，再拿姨母的學問來說，也是多男兒家比不上的。”

梅湘說不過，只是語重心長提醒：“回了京就收收心。”說罷，又深深嘆氣：“循循，你也不小了。”

他的話里愈發穩重，梅茹覺得今日的哥哥又有些不大一樣，但也不好多問，只是試探道：“我這次回京了，那哥哥你呢？跟我們一道回京嗎？”

梅湘笑了笑，搖頭道：“哥哥不回京，等掙著臉面能見爹爹娘親了，再回去。”

不知為何，聞聽此言，梅茹眼眶驀地涌起些潤。

覺著哥哥真的不一樣了。

梅湘子剛好，不能久站，梅茹這會兒挽住他的胳膊，靠著哥哥，忽然好不舍得，“哥哥。”喚了一聲。梅湘了的腦袋，還是淡淡的笑。

這天夜里，他們留宿在回屠。

回屠部算是逃難過來的，這兒荒僻，夜里只烤了幾只羊招待貴客。

那羊烤的滋滋的響，金黃滴油，梅茹隔著好遠就聞到濃郁的香味，又有些饞了，卻本不好意思過去吃，只能遠遠看著。

后來，還是這兒的婢送過來，托盤里擱著好幾碟東西。梅茹一喜，再定眼一瞧，眸子里的笑意又沒了。

那幾碟全是小菜，而心心念念惦記的烤羊就一點，還不夠一筷子的！

偏偏那個婢還解釋了一句：“這位姑娘，你們的那位大人說夜里不能吃太多，所以吩咐只送這些過來。”

口中的大人就是傅錚，梅茹郁卒。就知道傅錚這人最是斤斤計較，上回告誡莫要貪食呢，這會兒便趁機取笑……真是夠討厭的！

休整了一夜，翌日清晨他們出發回平涼府。

他們來的時候著急，為行事方便，梅茹隨著那幫男人一道騎馬。那幫男人行軍總是快的要命，梅茹前世有過這種經驗，那大子約約的疼。靜琴更是苦不迭。的騎還不如梅茹呢。這會子主仆二人再看著馬，面都有一瞬的為難。

梅茹正要咬咬牙，牽著韁繩再上去，石冬突然喚：“三姑娘。”梅茹狐疑，石冬指指后面道：“后頭備了輛馬車給姑娘。”梅茹過去，真見到一輛馬車，大概因為實在倉促，這馬車略有些簡陋。梅茹仍是心下存疑，石冬沒再說什麼，只拱了拱手，退下。

梅茹顰起眉，遠遠的，看了眼傅錚。

那人已經上馬。金烏之下，頭束金冠，著墨云紋團花錦袍，腰間是金繡蟒紋腰封，襯得這人形越發頎長，寬肩窄腰。他不知在跟誰人說話，下一瞬，便轉過臉來。視線遙遙一對，他的眸還是淡淡的，冷冷的。

梅茹別開眼，有些糾結，傅錚這個好意，到底是還不是不？

扭頭看了眼后面的靜琴，見苦著臉可憐的模樣，梅茹心下有了計較，當即吩咐道：“去請哥哥坐馬車，你跟著在旁邊一并照顧著。”梅湘子還未痊愈，本經不起這樣的長途奔波，昨天夜里剛結痂的傷口又滲了，如今這個做妹妹的自然心疼。

靜琴下意識道：“姑娘你呢？”

“我無妨。”梅茹牽住韁繩，利落的上馬。子到馬鞍的時候，還是有些疼。嘶了一聲，抿了抿，面旋即恢復如初，眉眼間愈發出好幾分倔強來。

傅錚回眸。

今日穿著騎馬裝。前兩日趕路，他倒沒有仔細打量過。這會子腰窄窄的，褪去了團子似的圓潤青，方真正顯出一個姑娘家該有的模樣來……

像一枝芽破土而出，卻又纖直。

非禮勿視，傅錚淡淡移開眼，對著前面茫茫的黃土蒼原，忽然有個念頭冒出來——

怎麼長這麼快？

忽的，另外一個念頭也冒出來，怎麼這麼倔？

……

梅茹騎在馬上，大子自然疼。幸好回程并不著急，來的時候原本只用了兩天，回去的時候大概是因為拖了個病人，一路走走停停，竟然足足花了四日！

梅茹平日騎馬，就跟在馬車旁邊，歇下來的時候便去照顧哥哥，哪兒也不跑，安安分分的，連梅湘都止不住驚奇：“循循，你怎麼不跑著玩呢？”聽出話里的揶揄之意，梅茹哼哼道：“哥哥都傷了，我哪兒還有心思玩兒？”

再說，可真不愿意見到傅錚。

如此四日，了魏朝境，隔著老遠呢，梅茹就看到了姨父。

這一回孟政沒有親自率兵跟隨，而是指派了底下的參將護送傅錚過去。如今燕王順利回來，他們自然還是要來迎一下的。

到了近前，梅茹剛跳下馬，便聽有人喚“循循”，梅茹蹙了蹙眉，就見傅釗跑過來。

“殿下，你怎麼也來了？”梅茹狐疑。

“來接你唄。”傅釗還真是個口無遮攔的，梅茹登時生氣：“殿下！”

前頭的傅錚也板著臉轉過來，“釗兒！”聲音低低沉沉的，全是訓誡之意。

傅釗吐了吐舌，低聲對梅茹道：“其實我是護送周姐姐過來的。”

“誰？”梅茹蹙眉。

傅釗指了指那邊的馬車里。梅茹順著過去，就看到一個戴了帷帽的姑娘立在車邊，鵝黃的衫子，白的子，那帷帽被風一吹飄飄悠悠，在這初春的山野里，倒是真像花兒一樣。

梅茹哼了一聲，撇開眼。

這一聲輕哼有些重，帶著蔑意，順著風飄到傅錚耳邊。他本是個最淡定冷清的人，這一瞬驀地便有些微妙的尷尬了。看著周素卿，傅錚忽又想到梅茹的那句話，殿下，我只是可惜你識人不清……

卻不知梅茹這會子暗忖道，這周素卿還未嫁呢，就追著傅錚追到這兒來了，自己那個二姐真該加把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