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瑤聽了弟弟起頭, 倒是滿心雀躍道:“那好!嫂子,你也別回尾村了,那里太, 你字寫得好,正好也湊份子局……”
不過韓逍聽了姐姐的話,卻一眼瞪過去,毫不客氣道:“我若起社,必定不是那等讓閑婦人消磨的假樣子。社里良莠不齊的話,真正有才的,為了謙讓而心有顧忌;腹無墨水的又不得不累心收刮肚腸,生怕自己出丑,又有什麼意思?我的先生也教導過,與同飛, 皆是俊鳥,豈能與燕雀一流為伍?”
得!落云聽出來了,若是自己這個家雀不識趣去湊份子, 便是生生拉低了小叔子詩畫社的檔次, 讓梁州大才們沒施展!
韓臨風今日不知為何,看起來心緒不佳, 一直半著臉的他可聽不得這種貶低自己老婆的話。
可他剛要冷眉嘲諷回去,落云卻在桌子下踹了他, 然后笑道:“我還是不去湊熱鬧了, 你們哥哥最近腰痛犯了, 我日日都得替他艾灸,你們這些年紀小的, 自己玩得開心就好。”
韓逍小公子又不贊同地搖了搖頭,挑剔起俗人嫂子的字眼:“同好相聚, 豈可用‘玩’字?我們這是磋磨技藝,乃是另一種人間修行!”
對于小叔子的斧正,落云很是鄭重地點了點頭,補充道:“嗯,你們都好好修行,爭取早日!”
王府的飯局子散了后,落云在回程的馬車里問一直沉默不說話的夫君:“你弟弟是在哪個書院讀書?”
韓臨風說了之后,又問:“怎麼了?”
落云笑笑沒有回答,還能怎麼了?自然牢記書院的名字,以后給自己兒避一避深坑啊!
看著靈的小公子居然養得像撅尾的孔雀,若這是落云的兒子,非要當場扯耳朵好好教訓一頓不可。
雖然給世子留面子,沒有直接說出來,可是韓臨風又不傻,自然明白未盡之言,只能淡淡道:“在教導弟弟上,我沒法跟你比。”
落云培養的弟弟蘇歸雁,可是年翰林,品學兼備。
比他那個活在高塔上下不來的弟弟強了不止一點半點。
落云聽了世子這麼說,便笑著道:“行了,比這個干嘛?不出去調皮,便都是好弟弟。只是裘振現在風頭日盛,趙棟將軍來了,能否力轉乾坤?”
韓臨風沉默了一會,終于說道:“裘振為人不擇手段,若是任憑他一味做大,遲早要撼山河。只是這邊關吃的狼也不止他一個。馬上天氣就要回暖了,一旦春暖花開,牛羊有了沛的水草,鐵弗人也要蠢蠢了。曹大哥辛苦多年,好不容易有些起,卻被裘賊竊取了果。只怕大魏若是起了戰,鐵弗人也要趁機撈一杯羹。”
落云點了點頭:“也就是說,趙將軍只能勝不能輸,不然便全無退路……”
韓臨風沒有在說話,而是閉眼陷了沉思。這些日子來,他的糧草營也招了不年輕的兵卒。
陛下對梁州忌憚,所以北鎮王府雖然有封地食邑,卻不能奉養軍隊。
一旦戰火蔓延梁州,父王若不能及時帶著族人逃亡,就只能立在城門上往下跳,以殉國。
畢竟圣德先帝被俘已經是國恥,若子孫后代再演繹一出,九泉之下,都無去見老祖宗了。
韓臨風趁著自己擔著公職,倒是可以名正言順地養些人,一旦戰爭走向不可預測的方向,他最起碼要保護好自己滿府的親人眷。
想到這,他拉著落云的荑,低聲問:“若是前線危及,我說不定也會帶人上陣廝殺。到那時,剩下你一個,怕不怕?”
其實母親的提議,也不無道理,只是當時落云應該是看出了父親的意思,站在了父親的那一邊。
可落云向來是個小心謹慎的人,若是不愿立在危樓之下,他倒是可以先將送到小舅子蘇歸雁那里去。
落云抬頭看著眼前看不清眉眼的一團影,輕聲又肯定道:“你在哪,我便在哪,有你,我什麼都不怕!”
若是往常聽了這話,韓臨風早就眉眼生笑,摟住落云親了又親了。
可是今日,韓臨風沉默地看著,神頗為復雜,突然手將攬在了懷里……
他的氣力有些太大了,似乎雜糅進了許多莫名的緒,勒得落云差點不過氣兒來。
不過想到眼前的時局,落云倒是理解了韓臨風現在的失常。
這幾日,他睡得不太好,有幾次落云起夜時,卻發現他并沒有躺在床上,后來問了丫鬟才知,這幾夜,韓臨風似乎夜半時分,都跑去院子外的樹林里打拳去了,有時候凌晨才回。
他是個氣方剛的男人,并非無無求的寡之人。二人的閨房之事,一向不算,只要不分開,幾乎夜夜都不落空。
可是,現在他幾乎麼每天都回來,卻已經記不起有幾日沒有行歡好之事了……
并不知,韓臨風此時正盯著的臉,言又止。
并不知,他老早就發現了阿云枕下的。
這些天,因為前線的風云變幻,韓臨風睡得并不踏實,有幾次甚至直到天明都沒有睡意。
結果無意中給落云蓋被子,卻讓他看到了悄悄放在肚臍上的藥荷包。
雖然起初不明白這里的門道,可是他私下里找經驗富的老郎中一問,便全明白了。
在確定這荷包的確對子的子沒有太大的妨礙后,他將那荷包狠狠了,最后又悄然放回到了的枕下。
不過韓臨風自己回軍營時,倒是喝了一場悶酒,那一場醉,侍衛慶都嚇了一跳。
因為他從來都沒見過這麼失態的世子。
韓臨風宿醉了一場后卻想開了。
倒不是氣怨著,而是覺得自己太無能了,竟然不能讓自己所娶的子安心地給自己生下孩子。
他何等會揣人心,自然更是明白落云的顧及。
山中的鳥雀尚且是穩固了巢,才可安心產卵育雛。
而他卻連那些自由自在的鳥雀都不如!
就算邊關無戰事,他們生下的男孩也要繼續走自己平庸無能的老路。
能培養出那麼優秀弟弟的落云,豈能看著自己的親兒終日無所事事,儼然被養廢了的樣子?
所以韓臨風就算發現了那避孕的荷包,在心煎熬掙扎了一番后,也選擇了無視。
因為他此時此刻,不配有子!
他甚至都沒有拿那荷包去問落云。韓臨風也是有著自己驕傲自尊的男人。既然他不能安心讓落云為他綿延子嗣,又有何資格去問?
而落云自然也察覺到了韓臨風這幾日異常的沉默。不過以為韓臨風是心懸著邊關惡化,所以才心緒不寧。
若是梁州淪陷,依著韓臨風的為人,是絕對不會置事外,只帶著族人遠遠避開的。
他年時,就曾經去了自己的名姓,帶著侍衛們在北地勇殺敵。鐵面軍的威名至今猶在。
在紈绔子弟的表象下,他的管里流淌的是韓氏皇家高傲的脈,是寧可戰死,也絕不后退半步的倔強。
當天夜里,韓臨風似乎還是心事重重,替換了衫之后,便將掖在了被子里。
這三日來,他們都是分開被子眠,就仿佛回到了二人拘謹的新婚初時。
當落云問起,韓臨風卻說:“我這幾日心焦,夜里總踹被,你跟我分開蓋,免得著涼。”
這話說得完,無可挑剔。可已經習慣了二人鴛鴦頸而眠,驟然分被而眠,真是說不出的別扭。
落云忍了又忍,總算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雖然不知他在跟自己鬧什麼別扭,可是還是忍不住猛然掀開了被子,沖著韓臨風氣鼓鼓道:“你夜里都不睡,怎麼會踹被子?若是嫌棄我,我去別的屋里睡!”
說完,便拽著被子,索著準備下地。
的長發披散,衫領口松散,雙頰因為生著悶氣,而變得緋紅。纖細的腰肢偏偏還因為拽不被子而一扭一扭的……
這在像和尚一般清心寡了幾日的男人看來,當真是狐人……
韓臨風突然覺得自己這幾日的悶氣怪沒意思的。小妖不但不打算給自己生崽,還不打算讓自己摟著睡了!
這跟他被休下堂有何區別?
想到這,他從后面一把扛起了正扯被子的人,一下子就將放倒在了被窩里。
偏偏這小妖得了便宜還賣乖,胡躲著他的索吻嚷嚷道:“別靠得太久,仔細你心火太旺,將我給燎了!”
韓臨風也是被氣笑了:“那你且忍著點,我積攢的火太多可得好好泄泄……”
如此一來,這悶氣轉了明火,一時間也是燒得滿床寸草不生……
當天夜里,二人歡好完畢,酣戰了幾場的韓臨風終于到了久違的睡意,只抱著細汗未退的人沉沉睡去。
聽著枕邊人似乎沉睡了,落云待平復了呼吸,依著往例,又將手到了枕頭里。
可是當到那荷包的時候,落云突然想起了韓臨風白日馬車里,擁著自己用力而沉默的擁抱。
若他真的上了前線,卻連自己的子嗣都沒有。而他再不回來,自己就算復明了又如何?終是一輩子再也看不到這個男人的臉……
想到這,差一點哽咽得流出了眼淚。
這樣慘烈的事,竟然連想都不能想,否則酸楚便排山倒海般襲來,將人徹底淹沒。
的手枕頭下良久,終是緩緩地撤了手,兩手空空地向了自己的肚子。
決定從今日起,一切都給上蒼。
孩兒,若是你能來,請原諒為娘的自私,只因為現在并不是孕育孩子的好年景,但是你一定是爹娘都殷切期盼的,我會竭盡全力,讓你安穩地活下去……
落云覺得不該自己擅自決定,讓枕邊的男人無后。
他既然不肯納妾,也就注定不會再有別的子嗣。
決定一切給上天,順其自然吧……
第二天晨起時,趁著韓臨風回營,蘇落云將那荷包收進了自己的妝匣子里,同時揚聲對田媽媽道:“田媽媽,為我燉煮些蓮子豬肚湯。”
既然決定不避孕了,自然要將子調理好,再吃些驅散寒氣的糖水。
其實昨晚,當做了這個決定后,落云覺得心里輕松極了!
將來的孩兒,會不會像爹爹多一些呢?
再說趙棟,來得要比眾人預料的還要快。
嘉勇州的失守,震朝野。
九皇子以此為由,高高跳起,彈劾長溪王家。一時間九皇黨收羅了不王昀消極備戰的罪證,甚至連王昀私藏了部分軍糧在別,意圖私賣錢銀的罪名都出來了。
皇帝雖然不待見皇后,可也不得依仗這些世家。王家也好,方家也罷,都要講究個恩威并濟。
但是借著這個機會,卸了王家的一部分軍權再好不過。
能承攬起這個擔子的,也就只有趙棟了。
他軍功顯赫,是有真本事的。雖然是皇家的婿,卻出寒門,并非世家子,任用了他,更可顯示陛下對世家一視同仁。
但是漁公主聽聞陛下派了自己的夫君來收拾嘉勇州的爛攤子,當年的瘋魔勁兒頓時翻涌上來了。
沖進皇宮,大聲質問正用膳的陛下,將的兒子和丈夫接連送到前線是何意思?
若是想要守寡,便帶著三口棺槨,直接跟駙馬一起去得了!好歹一家三口整齊地死在邊關,給韓室皇家的名聲鑲嵌個帶的金邊!
要是換了旁人,陛下當即就得掀桌子砍人,偏偏來的是自己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兒,陛下就算龍目瞪得再大,也震懾不住。
氣得急了,陛下有心屠龍刀,可又不好鬧出弒的皇家丑聞,更不好砍了新上任將軍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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