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怎麼看?”
寬敞明亮的縣長辦公室裡,鄒海站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手裡握著一個放大鏡,正在弓著子細細地查看桌上的一件瓷,那是一件小巧秀氣的花瓶,花瓶口部像極了九品蓮花的花瓣,整個花瓶澤勻稱淡雅,暗刻如意雲紋,通散發著幽暗的藍。
葉華生坐在沙發上揪了半天的小胡子,點頭道:“厲害,看似*不羈,實則眼獨到,我們兩方面的人都在爭勝,只有他一個人在求和。”
鄒海點點頭,手小心翼翼地把花瓶拿起來,倒過來,在白釉底上照去,只見瓶底以篆書寫著“大清乾隆年製”六個字,他把眼睛瞇一條,仔細地按筆畫看去,半晌才籲了一口氣,把花瓶放下,搖頭道:“退回去吧,假的,胎質紋飾都沒的說,但這個‘隆’字不對,應該是民國期間仿製的天藍釉。”
葉華生點點頭,他知道以前鄒海在市文化局蹲了四年的冷板凳,跟著一位古玩行家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他說是贗品那肯定沒錯,臉上多有些不自然,訕訕道:“這家夥居然敢拿假貨來糊弄人,回頭要好好收拾他下。”
原來葉華生前幾天通過關系打聽到,青州的項市長酷古玩,尤其喜瓷,就給鄒海出了主意,讓他投其所好,花點錢弄件好瓷送去,可鄒海還是有顧慮,怕送貴重瓷反而壞事,所以就囑咐葉華生幫著挑件價格不太高,做工又很細的小玩意兒。
鄒海端起茶杯喝上一口,搖頭道:“這件工藝也算不錯了,不認真看還真瞧不出來,也不能怪人家。”
葉華生走過去,把花瓶放在一個古古香的檀木盒裡,抱在懷裡坐回到沙發上,鄒海點著一煙,緩緩吐了一口煙霧,輕聲道:“耿彪,你也說說。”
耿彪搖頭道:“不過是個耍小聰明的家夥,看樣子沒啥膽子,不敢跟魏老二死磕。”
鄒海聽後笑了笑,搖頭苦笑道:“那是你不知道他以前都乾過什麼事,我也是前天才知道,大元兄原來就是毀在他手裡的,當初還是個小科長的時候就敢暴打市委三把手的寶貝兒子,耿彪,你膽子大,你敢打嗎?”
耿彪聽了一愣,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才漲紅了臉搖頭道:“我不敢打。”
鄒海點點頭,彈了彈手中的煙灰,著鼻梁道:“你是咱們幾個人裡脾氣最暴的,你都不敢打,別人更不敢,凡是當當了一定年頭的都不敢打,但他王思宇就打了,你說他會怕魏明理?我覺得不像,這只能說魏老二做的事沒及到他的底線而已。”
榮謝庭在旁邊擺弄了半天的打火機,見鄒海把目投過來,就笑笑說:“後生可畏,今天在會上我一直在觀察他,發現這人深不可測,幾乎每個人在發言的時候,他都不停地在文件上做摘抄,兩個半小時的會議我就沒見他停過筆,前面大家討論得無論多激烈,他都沒有說一句話,結果到最後您一點名,他出來乾淨利索地就把兩邊的爭論給擺平了,這樣厲害的年輕人,我還是頭一次見過,你們看他最後那段發言,一般的人誰敢做那種比喻啊,要是放別人上,我就覺得輕佻,但他乾出來,我就覺得高明,當時我看了下張振武的表,也是著欽佩。”
鄒海聽後把煙頭掐了,丟在煙灰缸裡,又端起茶杯往煙灰缸裡加了些水,輕聲道:“是啊,不是人才三號老板能重用嗎,這麼年輕就得到上面的賞識,必然有過人之。”
葉華生揪著胡子皺眉道:“既然拉不過來,就想辦法讓他和魏老二鬥,他要真是三號老板的心腹將,那上面總不會不管吧?”
鄒海搖頭沒吭聲,心想誰不想玩借刀殺人的招啊,但魏老二也不是傻子,就算他是,張振武可不是,那家夥明著呢,周副書記肯定心裡有數,不然怎麼會把自己的人扔到老魏家人的眼皮底下,自己要真這麼幹了,那就是在算計上級領導,人家既然能當你的領導,又怎麼會被你這點小把戲迷,這個老葉啊,有時候竟出餿點子,還是不堪大用啊。
沉默半晌,鄒海抬手了額頭,輕聲道:“別在他上做文章了,就當他是過路的神仙,敬起來,他喜歡騎牆,就由他去,當務之急,是趕順著他會上講的思路,把那份工業振興計劃做出來,要抓,把政府辦的幾個筆桿子都組織起來,一定要做把這項工作做扎實了……”
會議結束後,王思宇回到辦公室,從檔案櫃裡找出青羊縣裡幾家上規模的企業資料,坐在那裡一邊喝著茶水,一邊仔細研讀,他的想法很簡單,想搞好整個青羊的工業那是天方夜譚,不過集中力盤活一家企業,那倒是可以嘗試下,與其天琢磨去搬走一座山,還不如先想辦法把腳邊的石頭挪走。
正看得專注間,辦公室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了,王思宇抬頭看去,只見魏明理也沒敲門,就這樣大大咧咧地就走進來了,門也不關,在屋子裡兜了一圈,從兜裡掏出煙點上,慢悠悠地坐在沙發上,架起二郎,瞅著王思宇直樂。
王思宇見他不按規矩走,也就不跟他講規矩,端起杯子喝上一口,也沒言語,低頭接著看資料,假裝眼前沒這個人,魏明理等了半天見王思宇沒搭理他,就嘿嘿笑道:“是牛的,我從老大那聽說過你,王培生那案子其實是你辦的吧?乾淨利索,那事給老周加分不。”
王思宇不清他的來意,就笑了笑,盯著魏明理的眼睛道:“魏縣長不是過來給我唱讚歌的吧,我可承不起。”
魏明理夾著煙狠上一口,皺著眉頭道:“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也不跟你藏著掖著的,你剛來的時候吧,我是想收拾你下,不過也就是想讓你難下,老周現在是市裡的三把手,把他得罪了對我們老魏家也沒啥好,我這次過來就是想問你要一句話,是站在老鄒那邊還是跟著我乾。”
王思宇見他把話說得這麼開,索也就不賣關子,搖頭道:“你們怎折騰怎折騰,別牽扯到我,我隻做自己想做的事。”
“爽快!”魏明理把煙頭丟在地上,用腳使勁踩了踩,擼起袖子,拍著沙發墊道:“要不這麼辦,咱倆聯手,把鄒海拱下去,回頭我當縣長,你坐我現在這個位置,怎麼樣?如果老周跟我哥一起出手,收拾他鄒海跟玩似的。”
王思宇笑了笑,搖頭道:“我還是剛才那句話,不想重複。”
魏明理瞪圓了眼珠子瞅了王思宇半天,好像在看個怪,半晌才出大拇指道:“有種,那就這樣,半年之,我跟鄒海之間的較量你別攪合進來,你那攤子事我也不給你添子,等我把鄒海推下去,招商引資那攤我也全給你,那塊油水多。”
魏明理說完話不等王思宇張口,轉就走,著他的背影,王思宇就覺得這家夥狠,骨子裡帶著一子虎氣,確實比鄒海那廝更適合掌舵。
吃過午飯,王思宇繼續回到辦公室,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看材料,期間李青梅進來過一次,問是否需要通知下面的幾個局領導開會,王思宇想了想,就說還是應先悉況,並且一年之計在於春,一季度會議太多不好,還是應該真抓實乾。說這話的時候,王思宇的眼睛在李青梅窈窕的段上瞄了幾眼,就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忙拿起卡通杯猛灌了幾口茶水,之後也不抬頭,拿著鉛筆在一張紙上勾勾抹抹,圈圈叉叉。
李青梅坐在沙發上找了幾個話題搭訕,試圖先跟這位王縣長拉近些關系,可王思宇每次都是看了一眼,就繼續低頭寫材料,李青梅見他這麼忙,就不好意思打擾,趕忙找了個由頭,起告辭出去。
李青梅走後,王思宇悶著頭拿著鉛筆描了半天,把白紙捧起來,小心地吹淨上面的鉛,一張李青梅的肖像就躍然紙上,王思宇舉起杯子喝上一口茶,就拿筆在落款題了‘折梅人’三個字。
他將白紙疊好,打開檔案櫃,從裡面取出那本《豔史通鑒》,把它小心地夾在書頁裡,找出上次讀過的記號,抱在手裡專心看下去,不時還在彩畫上波浪線,這樣就能把書看薄了,下次重新溫習時,就可以直奔主題,省略了那些不必要的鋪墊。
下班之前,王思宇分別去了趟魏明理和鄒海的辦公室,一來算是拜拜碼頭,表達下對領導的尊敬,二來是申明自己打算深基層,到下面的企業裡做調查研究,以便盡快進工作角,把工作做扎實了,所以最近幾個月的縣長辦公會,自己就不再參加了,涉及到工業方面的決定,就請兩位領導直接拍板,自己決無異議。
魏明理自然知道王思宇的意思,就打個哈哈說你:“放心下去調研,回頭我安排一下,李主任把別的活都推了,讓幫你坐辦公室,雜七雜八的活你就給來做,以前跟老趙乾過兩年,工業口的業務很,最適合當你的左膀右臂,這半年你願意去市裡就去市裡,願意在縣裡就在縣裡,只要你不幫著鄒海對付我,其他的你隨便。”
王思宇點點頭,心裡琢磨,這個魏老二手可夠長的了,政府辦的工作不通過葉華生這個主任,直接就能給安排了,怪不得葉華生一看到魏明理就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的,這事放在誰上都不了,這也太霸道了點。
到鄒海那邊也很順利,聽完王思宇的話,鄒海就笑著點頭道:“王縣長,你是掛職幹部,編制還在市裡,一般的事你自己看著拿主意就了,我讚你的觀點,多下基層跑跑有助於了解實際況,就像項市長剛上任時講的那樣,我們的幹部要眼睛多往下邊看,要多往下邊跑……”
出了鄒海的辦公室王思宇直搖頭,暗想這位縣長大人是太想在上邊找個人依靠了,這還沒抱上項市長的大呢,就開始念三字經了。
下班後,在回招待所的路上,王思宇不經意間,看到張振武的小車突然停在道邊一個煎餅攤前,張振武下車後從錢包裡拿出十塊錢扔在地上,那個黑瘦的中年攤主就彎腰把錢撿起來,隨後拿出幾大疊煎餅遞過去,張振武把煎餅撕得碎,一把把地揚在那人的臉上,最後坐回小車上,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