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半，五羊飯店的一間豪華包間裡，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南都市市委副書記季黃夫婦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喝著茶水，與王思宇熱地流著。

季黃今年四十三歲，要比妻子大上五歲，可單從外表上看，夫婦二人中，還是他顯得年輕些，那張英武的國字臉上，出軍人獨有的朗氣質。

這位季副書記出於普通工人家庭，高考落榜後，到部隊當兵，因為長得帥氣，被當時在部隊文工團工作的林文瑛看中，兩人開始了極富浪漫彩的故事。

最開始，林司令員是強烈反對這樁婚事的，他看中的一位戰友家的孩子，為了阻止兩人接，他設置了很多障礙，甚至把季黃調到條件最艱苦的地方，讓兩人長期無法見面。

但林文瑛的執著，是林司令員始料未及的，為了能夠和季黃修正果，不惜用絕食抗爭，還離開崗位，跑到山裡，與季黃公然同居，在部隊裡引起軒然大波。

無奈之下，林司令員隻好做出妥協，全了兩人的婚事，並把季黃送到軍校培訓，隨後放到下面的連隊裡鍛煉，打算重點培養，讓季黃為一名職業軍人。

沒想到，在一次例行訓練當中，出了意外事故，導致兩名新兵傷，季黃不顧勸告，主承擔了責任，因此，到嚴厲分，提前告別部隊，轉業回到地方。

季黃退役後，就在嶽父的關照下，到南都市政府工作，經過了十多年時間的打拚，為了市委副書記，兼任紀委書記，也是南都市委班子中，年齡最輕的一位市委常委。

其實，按照原來的仕途規劃，他是打算在南都一直乾下去的，南都市現任的*，與他的關系都還不錯，張市長也明確表態，他退下去前，會向省裡打報告，推薦季黃接任。

但當嶽父林勁松提起濱海的事，並征求他的意見時，季黃還是心了，南都市這邊的狀況雖好，不過，若說發展前景，似乎濱海市更佳。

原因顯而易見，面前這位年輕的京城太子，是注定不會在濱海市乾得太久的，也許，過個一年半載，就會升到省裡，或者調往別，濱海對於人家，不過是個跳板而已。

到了那時，作為濱海市的市長，就極有機會一步到位，季黃雖然在仕途上一帆風順，但在絕大多數的時間裡，都擔任副職，對於市委書記這個位置的，遠比旁人更加迫切。

況且，林司令的年齡也大了，再乾幾年就要退下來，眼下這段時間，非常重要，如果不能發揮作用，把自己拱到一個有利的位置，將來人走茶涼，很多事就不好辦了。

因此，在和妻子商量過後，季黃同意了嶽父的建議，又主給王思宇打電話，約好時間見面，試圖給對方一個良好的印象，林文瑛也陪在旁邊，笑語如珠，把氣氛調解得極好。

不得不說，季黃還是很有個人魅力的，他的自信與強勢，給王思宇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兩人雖是初次見面，卻聊得頗為投機，在很多方面，都能取得共識。

當然，這也是季黃努力的結果，在見王思宇之前，他還是做了一番調查工作的，談話中的每一個細節，都是經過反覆揣，靜心設計的。

喝了口茶水，季黃放下杯子，歎息道:“王書記，現在的很多問題，不是政策沒到位，而是歪和尚太多了，把經文往偏了念，就像上訪工作，上面很重視，搞了一票否決，結果呢，居然又滋生了腐敗現象，很多地方的信訪幹部，不是忙著解決群眾反映的問題，而是跑到上級信訪單位銷號。”

王思宇微微一怔，雙手著沙發扶手，皺眉道:“這還真不清楚，怎麼個銷號法?”

季黃出手指晃了晃，輕聲道:“大號一萬到五萬不等，中號大致五千，小號一千，造一定負面影響的群事件，費用還要翻著跟頭往上漲，這筆錢大部分都從維穩經費裡出。”

王思宇點了一顆煙，皺眉吸了起來，沒有接話，維持社會穩定，自然是重中之重，但這裡面也有人嗅到了腥味，手撈錢，可見問題的嚴重。

林文瑛在旁邊見了，就向季黃使了個眼，又泡了茶水，笑著道:“宇，去年冬天見了霜兒一次，再以後就好久沒聯系了，現在很忙，是吧?”

“是啊，在執行任務，我們很久沒聯絡了。”王思宇撣了撣煙灰，又看著季黃，輕聲道:“老季，來到南粵後，覺力最大的，除了打工者的維權訴求外，還有就是本省人與外省人之間的矛盾了，這個問題，在很多發達地區多有，但南粵更典型些。”

“沒錯。”季黃笑了笑，輕聲道:“這樣的現象很普遍，很多鄉鎮，外來人口已經佔了絕大多數，與本地人之間頻繁發生矛盾，惡衝突連年遞增，我們這裡的維穩力確實很大。”

王思宇點點頭，輕聲道:“濱海還好些。”

林文瑛見針，在旁邊遞話道:“宇，聽父親提起，濱海市的盧市長要調走了，要不，讓黃過去幫你吧，不管怎麼說，也是自己人。”

王思宇笑了，點頭道:“文瑛姐，我是希黃兄過來幫忙，可還要看省裡的意思。”

林文瑛抿一笑，自信地道:“別的倒不擔心，就怕你看不中哩。爸爸說了，只要您能同意，他會全力爭取，說起來不怕您笑，黃工作這麼多年，我們家老爺子，對他一直都不太放心！”

季黃有些尷尬，就低頭喝茶，笑著道:“哪有，文瑛，你說得太誇張了，爸爸對我的很多主張，還是很支持的，有些事，急不得，要慢慢來。”

王思宇笑著點頭，輕聲道:“咱們盡力爭取吧，到了南粵這邊，到工作力很大，還希你們兩口子大力支持。”

“一定，一定。”季黃與妻子對視一眼，兩人會意一笑，都覺得心放松了許多，不管怎麼說，這第一關是過了。

又坐了半個鍾頭，在飯店門口分別，王思宇開車趕往周松林的住，在半路上，就接到林司令員打來的電話，林勁松心極好，笑著道:“怎麼樣，小宇，我那位姑爺還能眼吧?”

王思宇笑了笑，趕忙客氣地道:“林司令，黃同志確實不錯，很有領導水平，論能力，遠在我之上，您這位乘龍快婿了不起，前途不可限量。”

林勁松聽了，極為欣，爽朗地笑了起來:“客氣話不多說，既然你看中了，晚上我就和馬千裡同志提一下，明天再去找趙書記，他欠過我人，總是要還的。”

王思宇把目投向窗外，著南都市傍晚的景象，微笑道:“林司令，難度怕是不小，杜山這次是志在必得了，趙書記今天單獨和我談話，仍然沒有轉變觀點，他還是傾向於許伯鴻。”

“那就常委會上見嘛，看看是東風倒西風，還是西風倒東風。”林勁松還是很有把握的，擺擺手，笑著道:“好了，小宇，我剛出來，可能會晚點回到南都，你們不要等我。”

“好的，林司令。”王思宇掛斷電話，微微一笑，有林勁松在前面衝鋒陷陣，自己和周松林上的力會小很多，也有了回旋余地，不會因為敏的人事問題，激怒省委書記趙勝達。

當然，等濱海那邊的調查出了結果，許伯鴻被拿下後，真正的鬥爭就會開始，到了那個時候，趙勝達的態度，就會顯得極為重要，若是他執意不肯約束杜山，省裡的格局就會發生變化。

除了省長馬千裡外，還有兩位省委大佬可以盡力爭取，那就是省委組織部長葉向真和省紀委書記艾嘉興，如果能借助‘倒杜行’，把幾家的利益整合起來，南粵這盤棋就大有可為了。

想到這裡，王思宇不有些興，這就是人無力輕飄飄了，在杜山的迫下，他竟然覺到，眼前這盤棋愈發地清晰起來，若是能夠拿下南粵，那無論是對於他自己，還是於系，都會產生難以估量的影響。

到了周松林家裡，把想法講了出來，周老爺子卻不讚同，隻說他冒進，急於求，現在時機未到，貿然行事，只會讓形勢變得更糟。

周松林做事向來謹慎，喜歡穩扎穩打，很打沒把握的仗，這次也一樣，他的想法，是先把濱海的問題解決，省裡暫時不，免得招式走老，被眾人出賣，為趙書記重點打擊的對象。

王思宇想了想，就笑著道:“也好，不過，就怕杜山不肯服輸，率先挑起事端。”

周松林擺擺手，有竹地道:“小宇，你小瞧杜山了，這人還是很有心計的，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衝，若是你真把濱海突破了，他反而會小心起來，未必和你死磕到底。”

王思宇啞笑半晌，搖頭道:“老爺子，你是沒見杜崢銘的狼狽樣子，我敢打賭，這對父子絕不會善罷甘休。”

周松林點點頭，面凝重地道:“省裡的況，我比你清楚，這些人都是了的老油條，除非能看得到實實在在的利益，否則，很難達同盟，別人不說，謝家對於你的戒心，可能比對杜山還要大些。”

王思宇笑笑，輕聲道:“老爺子，我這裡倒有一枚現的棋子，用好了，也許會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周松林微微皺眉，好奇地道:“誰?”

“艾蓉蓉。”王思宇喝了口茶水，把玩著杯子，笑著解釋道:“找過我很多次了， 合作的意願比較強，也許，可以通過來做謝家的工作，即便沒有效果，能把艾嘉興爭取過來，也是好的。”

周松林擺擺手，不以為然地道:“你啊，倒是很有人緣，不過，這種事，哪裡會上手，別抱太大希！”

王思宇不想爭辯，笑了笑，轉移話題道:“老爺子，媛媛已經到京城了，你們見過面了?”

周松林含笑點頭，微笑道:“見過了，過些日子，梁桂芝也要去京城報道了，華西出來了不幹部，搞得文書記都在私下裡發牢，說牆角都被你小子挖空了。”

王思宇卻歎了口氣，搖頭道:“即便這樣，還是覺人不夠用，關鍵的問題，在於能過廉潔關的幹部太了，用著不放心。”

周松林微微一笑，挲著頭髮道:“這次在京城和春雷書記見面，向他推薦了項中原，項書記還是極有頭腦的，是位獨當一面的人才。”

王思宇點點頭，臉上出愉悅的笑容，輕聲道:“文思遠總說華西的格局小，我倒不這樣認為，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更多的華西幹部走出來。”

“你啊，不要太自信，小心摔跟頭。”周松林走到窗邊，眺著遠搖曳的燈火，悠然道:“別被杜山干擾，你真正的對手，要在五年之後才會浮出水面，到那時，無論是輸是贏，都會影響到上千名員的政治命運。”

王思宇笑了笑，心忽然變得很是沉重，他愈發覺得，隨著地位的上升，肩頭擔負了更多的東西，已經變得輸不起了，然而，誰又能拍脯保證，永遠都是場上的大贏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