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兒郎……說的是虞蔚蘭麼？

若說兒郎, 虞家這一輩中，嫡出之子不過他一個。聽聞虞侍郎的膝下另有幾個庶子與庶，可那些人份并不足以太后的眼。

只是, 太后怎麼會問起這個？可是知道了什麼？

與虞蔚蘭數次相遇，若是虞蔚蘭的愫被太后發覺，會否給他帶來麻煩？

林又雨登時就想要否認。

但是對上太后那雙浸宮中幾十年，仿佛看一切的渾濁的眼睛，又猶豫了。

既然已經試探到面前來了, 無論是捕風捉影的傳聞, 還是切實的證據, 都證明太后并非一無所知。

思及太后與虞莞的關系，太后娘娘雖然未必會站在自己這邊, 但也萬萬沒有害的理由。若是有心潑臟水給，亦不會在此時打草驚蛇。

林又雨決定賭上一把。

“回稟太后娘娘，臣妾與虞家長子卻有數面之緣, 卻未有逾矩之舉。”

聲音清脆, 眸坦, 宛如一片澄明的湖。

太后臉上的笑意深了些：“果然是好孩子。”

真相如何, 心中自然最清楚不過。但是此事關乎皇后名節, 林又雨若是否認也毫不會驚訝。

只是不會向現在這樣激賞罷了。

否認乃小聰明，無可厚非卻也失于城府。但是敢于承認，才是大智若愚。

虞家小子眼不錯, 此乃澄澈敞亮之人。只可惜宮門一深似海，恐怕就要如同當初的自己一般, 大半輩子都空耗在四方的朱墻碧瓦里了。

想到這里，太后的眼神不由得更加慈了些。

被太后陡然發亮的眼睛注視著，林又雨久等回答不到, 心中有些發。

“太后娘娘？”

“又雨啊……”太后連稱呼都變了：“哀家心中自然如明鏡。”

“你進宮以來的日子，哀家都看在眼里。”不說是舉步維艱，也堪稱如履薄冰。

林又雨聞言，垂下了頭。個中況味如何，只有自己知曉。

太后打定了主意，要襄助林又雨。想起與虞莞的商榷，一個極為膽大包天的的計劃在頭腦之中了型。

“若想站穩腳步，只需一步。”

用手指在林又雨的掌心之上，輕輕劃了兩個字。

林又雨檀口微張，不可置信地看著太后的面容。

坤寧宮的宮們并不知道們新臨的主子與太后說了什麼，康寧宮正殿一片平靜，想必兩位貴人是沒有吵起來的。

們只能看見，林皇后自宮中款款而出。沒有立刻離去，而是立在正殿前的石階之上，仰起頭來，看了許久的月亮。

宮中不知為何，又流行起了新的傳言。

傳到絳雪軒門前灑掃的小宮口中，已經變了“皇后被太后言語辱，在康寧宮前對月落淚，好不可憐”。

而皇后閉門謝客，不出宮門一步。太后也沒有毫阻攔謠言之意。

兩位貴人一反常態，仿佛更加佐證了這則傳言的真實。

漸漸的，有大膽的高位嬪妃開始提起，順理章地傳熙和帝耳朵。

“果真如此？”他滿目憐惜地看向正在作畫的林又雨。

林又雨畫完最后一筆，才從書案前抬頭。彎了彎眼睛：“臣妾不過是向太后請安，太后也如往常問候了臣妾，哪里有傳言那般不堪？”

熙和帝一見這小兒態，子就了半邊。半信半疑道：“果真如此？那你為何不反駁一二？”

“清者自清。我相信陛下心如明鏡，會還又雨一個清白。既如此，又何必與庸人口舌相爭？”

說這話之時，滿書卷之香、清貴之氣。熙和帝仿佛從上看到了史臺兢兢業業、寧折不彎的老臣風骨。

“好！果真是家學淵源！”他贊了一聲，再一次為自己選對了皇后而洋洋自得。

“傳膳罷。朕今天在皇后這用。”

林又雨聽完，眼中依舊無悲無喜。才宮不滿月，上就已經約有了皇后應有的氣度。

謝過恩典，隨后吩咐邊的侍：“把我的畫干之后收起來。”

侍應聲而去，收起畫卷時留心多瞧了一眼。

畫上十分清簡，只有一株疾風之中招搖的蘭花。

宮中的消息，虞莞自然不會過。

定定地看了三遍謄抄著流言的紙：“怎會如此？”隨即，就忍不住笑了起來。若不是薛晏清在一旁，恐怕要失態得眼淚都出來了。

“夫人看了何事如此發笑？”一旁的薛晏清上前一步，接過虞莞手中的紙條。

紙條上書曰：宮中流言有云，皇后與太后口角相爭不敵，康寧宮前對月垂淚惹陛下憐惜。

他眼中也不免染上些許笑意：“這可是夫人的手筆？”

虞莞緩緩搖頭：“我與太后說時，只商量到不能與林小姐表面和樂融融這一步。”

至于什麼發口角，甚至牽扯到了皇帝，是完全意料不到的發展。

“只能說，不僅是林小姐與太后有了默契。這宮中諸人的想象力，也是一等一的富。”說。

若不是有暗手在推波助瀾，流言怎會傳得如此離譜？分明是同時把太后與皇后置在火上炙烤。

一個是貪權柄、磋磨新媳婦的惡婆婆；一個是年輕氣盛，魅帝王的妖后。

傳出這個謠言之人，顯然是不懷好意。稍微一想，只可能是熙和帝那些宮妃

薛晏清的眼眸暗了暗：“阿莞可還記得，你初宮時，柳氏意圖攪風雨、散步流言一事？”

竟與當今的勢走向如出一轍。若不是他當時出手果決，太后也懲罰了柳舒圓，更不知會造何種后果。

虞莞活了兩輩子，又當真經歷過流言殺人，更深些：“看來宮妃們也不是安生子。”

只可惜太后閉門過日子，陳貴妃本就包藏禍心。而林又雨初來乍到，想整治也無從下手，自己也要被這些流言磋磨。

說到底，無非是熙和帝把后宮治理得一團麻，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小心思。

只是這些話，不必訴之于口，與薛晏清也心知肚明。

“若有那日……”薛晏清緩緩開口：“我定不會讓這些魍魎困擾阿莞分毫。”

這事他從前不敢想，想多了就是。

近來卻時時念及，猜測著虞莞當了皇后，治下的后宮會是何模樣。到時候，恐怕除了長信宮，其他的宮殿久無人住，都會冷清極了罷。

虞莞愣了一下才恍然。原來薛晏清說的是當皇后的事麼？

心口一暖，沒想到薛晏清竟然想到了那麼長遠。

“到時候，應當是我為殿下清掃宮宇才是。”以手撐頤，笑瞇瞇說道。

是啊，與薛晏清雖然現在在王府中，未來也是要回去的。

“不知到了那一步，殿下還可許我隨意出宮的特權？”虞莞調皮地眨了眨眼。

如果薛晏清搬出“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那一套理論，就，就……

趁著還在宮外，出自由，好好把京城游玩一遍。

薛晏清眼睜睜看著妻子的表從憤懣、失落到堅決，不由得失笑。

“阿莞把我當了什麼惡人麼？為何如此做想。”

“那時，江山有我一半亦有你一半。夫妻敵，阿莞覺得我還能拿什麼限制于你？”

虞莞眨了眨眼睛，“唉”了一聲：“殿下總是如此縱容于我。”

這是真心話，無論兩人關系如何，薛晏清從沒給過一點委屈。自從那日訴了衷腸之后，這種縱容更加變本加厲了起來。

比如……和一起出門去書齋淘話本。

還一起翻看。

“你是我妻子，有何不可縱容？”薛晏清說。

“僅僅是因為是妻子麼？”虞莞故意問道：“若是春日宴上，太后指了另一位小姐給你。”

薛晏清剛想說“太后不可能做出這般舉”，忽然，一種未知的警兆籠罩于他。

他漆眸一閃：“自然是因為我心悅于阿莞。”

說完之后，他見妻子眼中笑意更深，不由得執起纖纖細手，用自己的溫熱干燥的手心包住。

能坦然說出自己的心意，不用擔心驚擾于，亦不用困盈于心。薛晏清從前就在幻想，這樣的時刻該是多麼妙。然而今日遇到了，才知竟比想象中還要妙。

如飲甘醴，意漫過心間，連骨頭都麻。

相，更帶來了別樣的脈脈溫。

薛晏清注視著眼前的細白手指，如水蔥一般小小的的一截，有些調皮地刮撓著他的掌心。

不知上其他的是否這般瓷白……

他只是隨意一想，就覺得呼吸重了幾分。隨即，從前虞莞躺在拔步床上時，映他眼簾的窈窕側影不斷閃過腦海。

那時他只把眼前人視若珍寶，生不出一分的心思。眼下，那薄薄的一段細腰、垂在雪肩之上的長發，楊柳般曼妙的弧度……卻在眼前揮之不去。

把他的心肺都燎得著了火。

原來紅鸞星，字上頭，是這般難熬覺。

薛晏清不敢細想下去，猛然松開了牽住虞莞的手。

虞莞正有些不知所以。然而，在及薛晏清抑著什麼的目之時，忽然明白過來。

上輩子經過人事，又看了不話本，自然明白。

虞莞匆匆起，直覺兩人再一室，會有不可控的后果。

然后，剛被松開的纖手又被握住。

虞莞一怔，對上薛晏清的眸子。

薛晏清恐怕不知，自己漆黑的眸子中仿佛燒了一把火，往常的平靜不見分毫。

他聲音格外平靜，那句話卻像一字一字從嗓子中蹦出來：“夫人可否……讓我一親芳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