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姐可厲害了,連紫君都能騙,怪不得當年能把平陵君一步步從輔政大臣削個無還手之力的廢人。”
柳云烈重傷未愈,坐在他后不遠的椅子上,白著臉道:“陛下還記得平陵君?”
“怎麼可能不記得?你說,朕怎麼可能不記得?”李懷麟半闔了眼,狠狠地將魚食摔進池子里,驚得錦鯉四下游開。
李善從進宮第一天起,就告訴了他孝帝一直瞞著的。他是一直不信的,對這個人也多有防備。
可李善待他是真的好,有人對他年繼位有異議,他便站在他前頭護著,他想父皇了,他便半夜過來龍延宮,抱著他哄著。就算他怒而咬他、踢他、罵他,李善也不會對他生氣。
大興二年,他從樹上摔下來,咬著不敢哭,怕皇姐擔心,平陵君過來,卻是一把將他抱起,心疼地問他:“你不痛嗎?”
他自然是痛的,但父皇曾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
“我在這兒,你痛了可以哭。”他溫地拍了拍他的背。
李懷麟“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抓著平陵君的袖,突然明白他與父皇是有不同的。
父皇更喜歡皇姐,皇姐生病,他總是在飛云宮守著。可他有哪里不舒服,邊守著的只有皇姐,沒有父皇。
父皇待他也很好,但看他的眼神,總比看皇姐的眼神了點東西。
那東西,都在平陵君的眼睛里。
他開始試著相信他,接納他,像尋常人家的小孩子一樣跟他撒。皇姐忙碌得不見人影的日子,都是平陵君陪在他邊。
李懷麟記得父皇臨終前說的話,他去了室,翻出《讓位詔》看了。
那個時候,他的心也是涼的,可一想到皇姐對他那麼好,他覺得讓位也沒關系,畢竟等皇姐的孩子長到十五歲,他也該在這皇位上坐了二十多年,足夠了。
然而,皇姐殺了平陵君。
得到消息的那天,李懷麟傻傻地站在龍延宮外的樹下,看著那高高的樹枝,良久都沒能回過神。
皇姐說:“平陵君該死。”
可他為什麼該死呢?李懷麟想了很久也沒有想明白,耳邊聽見的卻是旁人對皇姐的敬畏。
“韜養晦四年,就是為了今天啊,長公主了不得。”
“太可怕了,昔日的平陵君是何等風,四年而死,竟落得個暴斃的下場。”
四年嗎……
李懷麟慢慢爬上了那棵樹,看著下頭他曾經摔倒的地方,紅了眼。
他的親生父親,只陪了他四年的景。
“眼下是大興幾年?”重新抓了魚食,李懷麟問后的柳云烈。
柳云烈輕咳著回答:“大興八年。”
“真好。”李懷麟勾,“也是四年呢。”
他的皇姐用四年殺了他的親生父親,他也用四年,報了這殺父之仇。
因果循環,誰說這天下沒有報應一論呢?
“陛下,關于那玉佩。”柳云烈道,“臣覺得以長公主的心機,給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就算砸碎了、讓自盡,也難以保證不會借著別的法子復生。所以臣請了十位高僧,待九九重之日,便可讓魂飛魄散。”
李懷麟問他:“白德重那邊如何?”
柳云烈道:“齊丞相已經安排好了,白大人沒有異議。”
“那……君上呢?”
“君上似乎是恨了長公主。應該也沒有異議。”
被自己深的人恨著是什麼樣的覺?李懷麟沒嘗過,他低頭看著池子里重新作一團搶食吃的魚輕笑,著魚食的手,卻還是有些發抖。
李懷玉醒來的時候,外頭天已經大亮,抓著被子發了好一會兒愣,才發現自己的牢房里變了模樣。
一張竹床取代了原來的稻草堆,床上鋪著厚實的被子,怪不得睡著那麼舒坦呢。
錯愕地看了看隔壁,問徐仙:“昨日陸景行來過?”
徐仙搖頭。
“那這些東西哪兒來的?”不解。
徐仙猶豫地看著,似乎在想要不要說真話。但不等他想完,外頭的獄卒就又來了。
“吃飯。”
昨兒送來這里的還都是些殘羹剩飯,今日倒是好,給李懷玉的碗里有有菜,旁邊還放了碗湯。
懷玉皺眉:“這麼快就最后一頓了?”
獄卒沒吭聲,放下飯菜就走。
盯著那白花花的米飯看了一會兒,懷玉手拿起來,嘀咕道:“反正也是要吃的,飽著死總比著死好。”
自打進來就沒怎麼吃過東西,眼下有菜有湯,懷玉很是麻利地就吃了個干凈,然后倒在竹床上等著。
原以為馬上會有人送來匕首白綾之類的東西,可是等了半晌,牢房里安安靜靜的,一點靜也沒有。
等久了,懷玉打了個呵欠,又舒舒服服地睡了過去。
三日病假休過,江玄瑾重新站在了朝堂上,一風華不減,毫沒病態。
李懷麟坐在龍椅上笑道:“君上恢復得倒是快。”
“勞陛下擔心。”江玄瑾拱手,“今日臣正好來稟丹余黨謀逆一案。”
“哦?”李懷麟坐直了子,眼眸微微發亮。
他等了三天了,該給的證據都給了江玄瑾,江玄瑾一定已經知道書房造反一事有蹊蹺,以他的子,哪怕被皇姐騙了,也會還白珠璣、還徐仙等人一個公道。
只要他敢在朝堂上公然為丹余黨繼續屈,他就有理由將他拿下——這也是他把這案子到江玄瑾手里之時的考量。
帝邊,除了丹長公主,最威脅的,就是這先皇封的紫君。
子微微前傾,李懷麟有些迫不及待地看著江玄瑾,放在上的手都興地收攏了。
然而,下頭那人開口,說的卻是:“核查無誤,徐仙韓霄等人,的確是調了軍,有造反之舉。”
“還請陛下定奪。”
一瞬間,李懷麟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這就是江玄瑾查出來的結果?怎麼可能呢?白德重不都告訴過他,當時那些人是真的奔著救他來的嗎?
是不是他沒想明白?亦或是實在被皇姐傷得太狠,所以起了報復的心思?
江玄瑾平靜地抬頭,重復了一遍:“請陛下定奪。”
“君上。”旁邊的齊翰也鎮定不了了,出列道,“謀逆案當真就這麼簡單?臣怎麼聽柳廷尉說,牢里的人都沒認罪?”
“謀逆是大罪,誰會認?”江玄瑾慢條斯理地道,“但陛下當時在場,知道他們是何行徑,此案沒有多查的必要。”
坑挖好了,旁邊準備填的土也備好了,他走到坑邊,竟然不跳了?齊翰皺眉,看向后頭的白德重:“白史當時也在場,沒什麼要說的嗎?”
白德重出列,看了江玄瑾一眼,低聲道:“依臣之所見,當時徐仙等人帶兵圍堵書房,是為救駕,并非造反。”
齊翰暗暗點頭,又朝江玄瑾拱手:“君上這案子,查的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以齊大人之見,本君該信白史之言,斷徐仙等人是無辜的?”江玄瑾側頭,“那這案子,不如齊大人來定?”
齊翰一愣。扭頭就迎上帝王那略帶責備的目,立馬噤聲退到了一邊。
“此案……”李懷麟嘆息,“朝后書房再議吧。”
江玄瑾不解:“已經可以定案了,陛下還要再議?”
這場面看起來,怎麼反倒像是他和齊翰想救丹余黨了一般?李懷麟有些惱,暗罵紫君這腦子真是轉不過來,都給他這麼多證據了,他竟還要大公無私地定罪。
“再議。”他道。
百嘩然,有看不順眼丹余黨的人,此時紛紛跳了出來:“陛下,您切莫對余孽心啊,事實都擺在眼前,還是早定罪早好。”
“是啊,君上都核查無誤了,陛下還猶豫什麼?”
親政也有小半年了,還如此優寡斷,群臣如何信服?
李懷麟著頭皮聽著他們的話,覺得有些頂不住了,便起道:“還有事便早奏,無事就該退朝了。”
白德重袖子里還放著求的折子,可眼下罪還沒定,他也不好遞,只能沉默地退回隊列里。
朝堂上一片安靜,李懷麟揮袖道:“那就退朝吧。”
“恭送陛下。”江玄瑾站在最前頭,如同往常一樣行禮。
“君上這邊請。”剛出朝堂,旁邊就有侍來請了。江玄瑾點頭,負手跟他去了書房。
齊翰等人沒跟,書房里就帝王一人,跪坐在榻的棋局前,像以前一樣。放了黑子等他過來。
江玄瑾上前,先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再坐到他對面,執白后落。
“君上當真不打算給皇姐留活路了?”李懷麟低聲問。
白子落在棋盤點上,切斷黑子一路,江玄瑾頭也不抬,淡聲道:“陛下若是想留,臣不攔著。”
但他不留。
“還真是狠心啊。”李懷麟搖頭,落了黑子道,“您對皇姐,就半分愧疚也沒有嗎?”
他以為知道了司馬丞相不是死在皇姐手里的,面前這個人多多會心。
然而,江玄瑾臉上一點表也沒有:“欠的,臣已經還清。”
李懷麟一怔,仔細想了想。還真是,不過與其說是他還的,不如說是皇姐自己去討回來的。
著黑子捻了一會兒,李懷麟道:“不知君上有沒有注意過飛云宮的面首?”
“注意他們干什麼?”江玄瑾垂眸落子。
李懷麟跟著落子,意味深長地道:“有四個面首,是最早進飛云宮的,也跟皇姐關系最好。他們的名字很有意思,君上若是仔細想想,應該能發現個。”
江玄瑾漠然:“臣對飛云宮的不興趣。”
“知道也不是壞事。”李懷麟道,“若是知道之后,君上依舊要殺皇姐,朕不會攔。”
四個最早進飛云宮的面首?
江玄瑾離開皇宮的時候,暗暗想著這句話,他乘車去了天牢,下車的時候。猶豫再三,還是問了乘虛。
“名字麼?”乘虛告訴他,“就梧、白皚、清弦、赤金,這四個人應該是最早進飛云宮的,當時您讓屬下一一探查過底細。”
“……”握著佛珠的手微微一僵,江玄瑾眼里劃過一道,又頗為狼狽地掩蓋了去。
他大步往天牢里走,一路按住要行禮請安的獄卒,步子又急又快,直直地邁向朝死牢最深。
“得再等兩日了。”
陸景行站在柵欄外,手替了臉上的污垢,“一有機會,我便帶你離開。”
李懷玉乖巧地任由他臉,笑嘻嘻地道:“你能把他們帶出去,我就謝天謝地了。”
干凈的手指一點也不怕臟污。拭了灰又了泥,最后溫地停在臉頰上,輕輕挲:“說什麼傻話。”
“不是傻話。”懷玉道,“陸景行,你能把他們帶出京城,下輩子我還跟你拜關二爺。”
眼微瞇,陸景行有些惱:“那更不帶了。”
“嗯?”懷玉皺眉,“為什麼?”
“下輩子遇見你,我一定直接拉你拜堂。”他吊兒郎當地道。
翻了個白眼,李懷玉道:“你上回還說對我有想法是眼瞎。”
“是啊。”陸景行很認真地點頭,“下輩子我說不定就投胎了個瞎子。”
一腳踹在柵欄上,懷玉罵他:“老子都要死了,你能不能說點好的?”
“我說好的,你聽嗎?”
“聽啊,誰不聽好話?”
“好。”陸景行點頭。抬眼深深地看著,語氣陡然正經,“我想娶你。”
清朗如玉的聲音傳了老遠,字句深,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皂底錦靴停在牢房的拐角,江玄瑾抬眼,眼神陡然冷冽。
目所及之,陸景行靠在柵欄邊,手還放在李懷玉的臉上。若不是有柵欄隔著,他許是要把人擁進懷里。
李懷玉傻愣愣地道:“你還真說啊?”
“嗯,你考慮下唄?”陸景行勾,“看在我這麼誠心誠意的份上。”
懷玉愕然,覺得他好像不是在說笑,心跟著就了,眼神下意識地移開。
這副模樣看在外人眼里。就有了拒還迎的之意。
李懷玉和陸景行是什麼關系,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也知道。但,這還是頭一回直接撞見,這般的親曖昧,還真不愧是書傳的“郎豺豹”。
眸幽深,江玄瑾轉頭,看了一眼后的獄卒。
那獄卒嚇得肝膽俱裂,忙不迭地跑出去朝陸景行道:“陸掌柜,時辰到了,您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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