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笑聲,像風吹銀鈴,嘩啦啦地響在耳畔。
江玄瑾臉鐵青,恨恨地閉上了眼。
他上輩子一定是個十惡不赦的人,所以這輩子才遇見這麼個孽障,掙不開,逃不,拼盡全力也修不正果。
寒山寺的方丈曾說,他知禮法,懂自持,是個極有慧的人。若他看見他現在這副樣子,不知道會不會氣得把木魚給敲穿了。
李懷玉自顧自地樂了許久。拇指輕輕挲著他的手背,低聲道:“你真是個傻子。”
更白,江玄瑾別開頭。
他也知道自己傻,一言一行,所作所為,都傻了。
“我要回紫。”他道。
懷玉挑眉,倒也沒再留,只問:“祁錦還有多久到啊?”
“最慢明日一早就能到城郊。”
“那好。”笑,“明日一早,我送你出城,順便接祁錦。你若是不忙,還可以與祁錦見上一面。”
輕松無比的語氣,一點傷的意思都沒有。
深吸一口氣,他忍不住低笑出聲:“這世上,怕是再也沒有比殿下更灑之人了。”
“過獎過獎。”李懷玉收回手,依舊滿臉愉悅地看著他。
青依舊站在城樓上,看著護城河邊那越走越遠的馬車,心里擔憂不已。
徐初釀輕輕拍了拍的肩。把手里的湯婆子塞給:“你別擔心,懷玉做事一向有分寸,既然選擇踏出這一步,那就說明已經想好了。”
青側頭,柳眉蹙著,不安地道:“君上。”
怕紫君心生邪念,惱恨主子背叛,直接對主子手。
徐初釀竟然猜到了想說什麼,笑著搖頭:“不會的,你不如擔心擔心紫君,我覺得他在懷玉面前,占不了上風。”
這怎麼可能呢?主子懷著子。沒辦法打斗,紫君一路的臉又那麼難看,像是在極力忍著什麼。若是沒忍住直接手,誰來護主子周全?
可……
轉頭看看旁邊的陸掌柜,他好像也不著急,站在城樓上遙遙著那馬車,臉上神似笑非笑。
就梧站在他側,低聲問:“甘心?”
玉骨扇在指間轉著圈兒,陸景行慢條斯理地道:“從未給過我機會,我有什麼不甘心的?”
“那,去丹主城嗎?”
“不去。”眼一橫,他道,“一線城風景獨好,爺喜歡這里,拿三千人來也不換。”
說罷,袖袍一揮,很是瀟灑地就下了城樓。
就梧看著他的背影,覺得陸掌柜真是個明的生意人。永遠知道什麼決定是最有利的。
若是再早些,讓他在殿下遇見紫君之前同他相識,后來的一切,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夜晚的公主府燈火通明,不知是因為一線城河道通水了高興,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很多院子的燈都亮著,整夜也沒熄。
“這是怎麼了?”府里的下人很奇怪,“陸掌柜睡不著,紫君也沒睡。”
“嗨,別提了,這邊徐姑娘和江二公子不是也沒睡麼?你瞧,就連殿下的房里燈火都是通明的。”
“奇了怪了……”
旁人是為什麼沒睡著他不知道,但自己為什麼合不上眼,江玄瑾心里很清楚。
紫主城和丹主城之間相隔六千里,他往紫走,往丹走,此一去,怕是不到須發盡白之時,都不會再相見了。
沒有毫的舍不得。
燈花燃盡,落在燭臺上,化了一縷煙,屋子里暗了些,唯外頭的月還皎潔。江玄瑾手,比著月亮,輕輕地了。
月亮摘不下來也好,什麼都沒剩下的時候,至還有它在天上看著。
寂靜的天一點點黑到極致,又慢慢地出微,恍惚之間,好像就到了早晨。
“主子。”乘虛推門進來,給他端了水。
江玄瑾回神,了才發現子被凍僵了,低啞失笑,他道:“乘虛,你來扶我一把。”
乘虛怔愣,過去手,一便察覺他滿冰寒。
“您……”眼有些發紅,乘虛咬牙,眉頭松了又,滿心勸說的話,張了張卻沒吐出來。
江玄瑾搖頭:“我沒事。”
不管發生什麼。他都說“沒事”、“無妨”,像是說多了,就當真無妨了一般。乘虛又氣又心疼,替他倒了熱茶,又將披風給他裹上。
“車已經在外頭等著了。”
這麼早嗎?江玄瑾闔了眼皮,梳洗一番,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出了門。
李懷玉難得早起,裹著厚厚的虎皮站在庭院里,一看見他就著爪子朝他搖了搖:“君上早啊。”
朝點頭,江玄瑾沒抬眼,盯著地面上的某,問:“什麼時候出發?”
懷玉挑眉,站到他邊來,小聲道:“君上這麼著急走啊?就不會舍不得我?”
背脊僵了僵,他冷聲道:“殿下多慮。”
“我昨兒做了個夢。”自顧自地拽著他披風上的狐,拽下來一縷,放在邊一吹,然后抬頭看向他的臉,“夢見君上走出城郊,又回來了。”
“夢都是反的。”江玄瑾道,“本君不會再回頭。”
“那要是回頭了呢?”
這語氣,仿佛將他吃定了一般,信心十足。
下頷繃,江玄瑾抬眼回視:“不可能。”
“是嗎?”面前的人一點也沒被他的眼神嚇到,笑嘻嘻地沖他做了個鬼臉,然后去隔壁院子的陸景行。
“為什麼要拉上我?”陸景行睡眼惺忪,很是困倦地道,“我不去也可以吧?”
“不行。”懷玉搖頭,“你好歹頂著我孩兒爹的名頭呢。”
定定地看兩眼,他問:“決定了?”
“嗯。”答,“若是無便罷,既然都舍不得,再給個機會也無妨。”
“你倒是看得開。”
“我向來不喜歡為難自己。”
跟陸景行說話就是省事,沒頭沒尾的幾句,他聽得懂,也明白他的意思。旁邊的人一臉茫然,他倆就已經心意相通。
黎明破曉,眾人都上了車,江玄瑾是打算避開李懷玉的,然而一掀開車簾,里頭的人已經坐得好好的了,還朝他招手:“上來啊。”
著車簾,江玄瑾認真地考慮要不要去跟陸景行坐一輛車。
“我有話跟你說。”懷玉道。
沉默片刻,他踩上車轅,坐去了對面。
車轉起來,李懷玉撐著下問他:“我現在要是說,當初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過真心,你信不信?”
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收攏,江玄瑾道:“殿下對真心的認知,與本君也許不同。”
是習慣了面首群的人,可能最喜歡哪個人,對來說就是了真心。而他不一樣,他以為的真心。是只能給一個人的。
懷玉撇:“我覺得你對我的誤解深的。”
“那殿下要解釋嗎?”
“說實話,不太甘心。”懷玉笑了笑,看著他道,“我委屈得很,沒得你好生哄一遭,是斷斷不想開口的。”
委屈?江玄瑾咬牙。怎麼看都是他委屈得多吧?
“你哄不哄?”問。
留著最后一點驕傲,他抿搖頭。
“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懷玉輕笑,“會后悔的。”
他后悔的事實在太多,反正也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多一件又何妨?江玄瑾別開頭看向車外。
馬車經過喧鬧的集市,出了戒備森嚴的城門。再往前走半里,就是驛站了。
江玄瑾靜靜地看著,嚨越來越。
“往后……”他低聲道,“往后你莫要再騙人了。”
對面坐著的騙子笑嘻嘻地抱著肚子道:“好,我會跟陸景行好好過日子的,每天恩恩,生下孩子之后相夫教子,改邪歸正。”
好,他緩慢地點頭。
“這孩子要什麼好呢?”懷玉吧砸著嘀咕,“君上才高八斗,要不要幫忙起個名兒?陸什麼?”
眼神沉得厲害,江玄瑾沒吭聲,車剛一停,他便掀了簾子下了車。
隨便陸什麼都好,跟他沒有關系。
祁錦已經在驛站等著了,江玄瑾是很想直接走的,可想起車上那人那圓鼓鼓的肚皮,他頓了頓,還是走向驛站里。
結果剛一開門,面前就有人朝他跪了下來。
“奴婢知罪!”祁錦以頭磕地,戰戰兢兢地道,“奴婢不該答應夫人瞞而不報,還請君上看在喜事的份上,輕饒奴婢!”
江玄瑾莫名其妙地看著:“你說什麼?”
聽他這語氣。祁錦以為是自己態度不夠誠懇,連忙又磕兩個頭:“奴婢當真只是奉命行事,本以為夫人會立刻把懷孕的喜訊告訴君上,誰知后來發生那麼多的事,奴婢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故而一直沒上稟……”
李懷玉懷孕的事。祁錦也知道?
江玄瑾有點沒反應過來:“這子……你診出來的?”
祁錦猶豫地點頭:“當時月份小,奴婢不敢確診,但八九不離十。夫人很高興,說一定要親口告訴君上,所以……”
“你等等。”心口猛跳了一下,江玄瑾瞳孔驟,“說要親口告訴我?”
“是。”祁錦點頭,“這事兒二夫人也知道的,就在宮里出事的前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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