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說著,似乎是想起當年的畫面,忍不住抖起來,死死抓住地面上的雪粒:“我趕過去,我找到了,老了……頭發都白了,全都是,肚子被人剖開……的金丹,”玉生抖著,“被人生剖了。”
“林不,”玉生看著花向晚,似乎完全不理解,“這麼好的人,林居然不!”
“他只是想利用,他利用擁有了新的份,利用在云盛鎮扎穩腳跟,然后他就上了另一個人。他恨,恨強勢,恨看過他最落魄的時,他忍很久了,忍不下去,于是,他給了一杯毒酒,然后生剖了的金丹。”
“他以為死了,把扔進水里,可是還有一點氣息,我把救了回來,送回神山,可中劇毒,又沒有金丹,我從海里拿了無數靈丹妙藥,卻也無法救回。我就一日復一日,看著生命一點一點消失。我努力了,可我抓不住。”
玉生愣愣說著:“最后一晚,突然好了起來,走到水潭邊,坐在旁邊,和以前一樣,低頭看著水里的我。那時候已經是個老太太了,可我就覺得,特別好看,我一眼都挪不開。”
“我們說了好多,讓我坐上來,靠著我的肩,等到最后,問我,玉生,你見過人心嗎?”
“說,好想看看林的心,不明白,人心怎麼能丑惡這樣。”
“我也想啊……”玉生笑起來,“我也想看看,人心到底是什麼樣。”
“所以,”花向晚明白,“你剜了林家人的心。”
“是啊,”玉生聲音疲憊,“那天晚上,其實好像還說了什麼,但我聽不清。我就坐在水潭邊,靠著我,我覺一點一點變涼,我坐在那里,坐了好幾天,我終于明白,不會再說話了。”
“沒等到我年,也沒等到見到我樣子,在心里,我甚至連男都分不清。”
“后來呢?”
花向晚垂眸聽著,不由自主看著手里的碧海珠。
玉生低著頭,說起后來的事,便沒有了多緒:“后來,我把帶回了海里,葬在了海上花中。然后我勤加修煉,在我年那一日,我變了的樣子。我聽說,兩百年前,曾有一位鮫人,劈開魚尾,走上了岸,為了人。于是我也學他,劈開了魚尾,走上了岸。但不同的是——”玉生眼中帶了幾分譏諷,“那位鮫人是為了,而我是為恨。”
“我用著姜蓉樣子,來到了林邊,我勾引他,”玉生看了一眼花向晚,“他一開始很震驚,但他確認姜蓉死了,而且我們脾氣相差很大,他很快接了我。”
“最了解男人的,莫過于男人。姜蓉不懂,男人就是賤,我對他若即若離,他很快就上了我。他為了我拋妻棄子,用盡家財,當時在云盛鎮傳的沸沸揚揚,他名聲掃地,還是執意娶我,在娶我那天,他向我發誓,對我一心一意,愿意把心都給我。他這麼說了,我當然,要把他的心帶回來,給蓉蓉看看。”
“他的心好臟啊,”玉生笑起來,“他們林家人的心,都好臟啊。”
“然后你為了。”
謝長寂肯定。
玉生出一茫然:“報完仇,我不知道該去哪里,我既然為了,就該是。是神山的神,的夢想是庇佑山下百姓,那我就為。我當當了二十年,但我很茫然。我不知道我到底為什麼活著,為什麼堅持,我每天在夢見,每晚我都坐在水潭,我覺還靠著我肩,在同我說話。這種痛苦,我知道你們不懂。”
玉生轉頭,看著謝長寂和花向晚:“但它和凌遲一樣,一日復一日,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是盡頭。直到前些時日,有一只鷹,叼著魔主令到我手里,它告訴我,令有巨大的力量,可以實現我一個愿。”
“你許了什麼心愿?”
花向晚好奇,玉生輕笑:“我希活過來。”
“可人死,”花向晚垂眸,“尋常辦法,不能復生。”
“那只鷹也這麼說,但它告訴我,人死不能復生,可我可以擁有新生。”
說著,玉生看向自己肚子,眼中帶了幾分溫:“我可以擁有我和蓉蓉的孩子。我保留了當年完整的,我取走了的心,放在了肚子里。只要有足夠的力量……”
玉生抬頭,眼中滿是狂熱:“它就會變一個孩子,這就是我和蓉蓉的孩子。我可以把他生下來,把他養大。那就是我活著的意義,那就是我和蓉蓉的新生!花主,”玉生一把抓住花向晚,“一夜,你給我一夜時間,我就可以把他生下來,我求求你,”眼中全是眼淚,“你讓我把他生下來,好不好?”
花向晚沒說話,靜靜看著面前子,一時竟有些不忍。
旁邊謝長寂見兩人僵持,許久,緩慢開口:“它騙你。”
玉生茫然轉頭,謝長寂冷靜出聲:“就算是的心孕育的活,你以如此邪生下來的孩子,也注定是個邪。他不是人,更不可能是你和姜蓉的孩子。”
“就算是邪,那也是我和的孩子!”玉生激出聲,“你們就是不想讓我生下他,你們就是……”
“那姜蓉想嗎?”
花向晚突然開口,玉生一愣,呆呆回頭,看向花向晚,花向晚眼神清明:“如果當年的愿,是希為神山的守護者,守護一方百姓。愿意用云盛鎮一鎮百姓的命,去締造一個邪嗎?”
玉生說不出話。
花向晚繼續:“你是欺負死了。如果活著,不會允許你這麼做。”
“可已經死了。”
玉生眼淚落下來:“我能怎麼辦?”
花向晚垂眸,想了想,將碧海珠遞到玉生面前。
“鮫人皇族之心,自愿剖出,為碧海珠,”花向晚解釋,“不僅號令鮫人一族,還可探究鮫人一族魂魄前塵后世,你將姜蓉的滴上去試一試。”
“不是鮫人。”
玉生茫然,花向晚笑起來:“前世不是,今生未必。”
這話讓玉生一愣。
花向晚將碧海珠探了探:“你試試。”
玉生垂眸,好久后,從自己脖頸中取出一枚琥珀,琥珀中是一滴滴,他將琥珀碎,落到碧海珠上。
碧海珠紋未,玉生眼中神黯淡下去,他低笑:“我就說……”
話沒說完,芒從碧海珠中升騰而起,竟是出現了當年姜蓉死去那一夜,兩人坐在水潭邊的畫面。
姜蓉靠著他,疲憊開口:“玉生,你見過人心嗎?”
“我好想看看楊塑的心,人心怎麼能丑惡這樣?”
年帶著面,他不敢答話,魚尾浸在水中,他眼淚在面之后,撲簌而下。
姜蓉緩緩閉上眼睛:“玉生,如果有來世,我想在海里遇見你。”
“那樣,我就不用再想,你我人鮫相別,姻緣無果。”
說著,聲音很低。
“玉生,我喜歡你。”
聽到這話的瞬間,玉生猛地睜大了眼。
畫面上,姜蓉魂魄離,卻始終漂浮在他周邊,他坐在水潭多久,就守了多久。
然后他帶著去碧海深,也跟著他進碧海深,在他不知道時,悄無聲息握住他的手。
看著的葬海上花中,海上花出花蕊,溫將吞噬,靜默看了許久,轉游海中。
沒了多久,畫面變一個新生兒出現,許多鮫人圍著那個孩子。
“什麼名字呢?”
有人開口,玉生從旁邊游過,有人住他:“玉生,有新的伙伴了,你取個名吧?”
玉生漠然看了一眼那個剛出生的鮫人,明明還沒有五,他卻莫名覺得有些悉。
他靜靜看了片刻,輕聲開口:“念蓉。”
畫面戛然而止,花向晚抬眼看著對方。
玉生滿臉驚愣,花向晚笑起來:“運氣不錯嘛,真投胎鮫人了,還是你取的名。這鮫人還沒年吧?你現在是鮫,要它年又喜歡哪只男鮫變了鮫……”
話沒說完,玉生瞬間起,轉頭就走。
花向晚急急拽住,忙道:“等一下,我幫了你這麼大忙,你走之前把魔主令給我啊!反正這邪你也不生了。”
“拿去。”
玉生將一塊鐵片像扔廢品一樣扔下去,花向晚趕抓住鐵片,看著玉生急急忙忙往回走,站起來:“喂!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玉生回頭,花向晚面上帶笑,眼中卻帶了幾分冷:“你說,姜蓉喜歡那個男人,什麼?”
玉生聞言,愣了片刻,隨后沉下聲來,實話道:“楊塑。”
“可你們他林?”
“那是他來到云盛鎮后蓉蓉幫他改的名字,也是蓉蓉替他偽造了一家份文書,在云盛鎮生活。”
“那他仇家是誰,又犯了什麼事兒?”
花向晚似乎已經了然幾分,面上帶笑。
“說起來,”玉生面上帶了幾分猶豫,“此事還與你有關。”
“哦?”
“當年追殺他的人,來自各宗各門,什麼人都有。我聽蓉蓉說,此人家族世代駐守于清河關,清河關位于西境西方邊境,本來是合歡宮管轄范圍,清河關外,便是那些空有武力毫無神智的魔。”
“不錯。”花向晚點頭,“然后呢?”
“聽說清河關其實很早就察覺了魔異,此人負責傳信,可他沒有將此消息及時傳遞回合歡宮,反而傳給了鳴鸞宮。之后,鳴鸞宮給他下令,打開了邊境防法陣。”
聽到這話,花向晚笑容不變。
邊境防法陣大開,十萬魔毫無阻攔,一馬平川,直抵合歡宮。
前線修士全部陣亡,合歡宮連收到消息都來不及,就直接迎戰。
彼時母親正在渡劫,三位長老被魔主請去參加悟道大會,合歡宮只剩年輕一代在宮中,拼死抵抗。
“然后呢?”
“他做完這件事,收了清樂宮大量法寶靈石,帶著全家趁跑了。然而鳴鸞宮對他追不放,他本來以為自己到清樂宮地界就算安全,可沒想到,清樂宮也想殺他。最后他逃到神山,想越山到定離海,渡海去云萊,然后在這里,他遇見了蓉蓉。”
“除此之外,與我有關的,還有其他事嗎?”
花向晚笑容始終保持在臉上,仿佛在詢問與自己無關的事。
玉生想了想,只道:“在你們山之前,我聽見巫禮和溫清爭執,說他要把當年的真相告訴你,當年溫清好像一開始就接到了合歡宮的求援,可是……”
他沒來。
無需玉生多言,在場眾人已經知道結果。
花向晚點點頭,指了指玉生的肚子:“這個東西,需要我幫忙嗎?”
“不必了,哪里來的……回哪里吧。”
說著,玉生轉頭看了看周遭。
閉上眼睛,靈氣從他周往旁邊散去,一路往四周飄散。
原本枯萎的草木叢生,山下還在叩首的百姓也緩緩重新回到原本的年紀,與此同時,玉生的肚子,也平了下去。
花向晚看著做完這一切,等所有靈力散盡,玉生回過頭來,似是有些疲憊。
“現下,我可以走了吧?”
“因果盡銷,”花向晚抬手,“請。”
玉生點點頭,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花向晚手中的碧海珠,遲疑片刻,還是開口:“那個……冒昧多問一句。”
“嗯?”
“若非心甘愿,碧海珠不可能認主,”玉生皺起眉頭,“不知是我族哪位皇族,愿意剖心作碧海珠,贈給花主?”
花向晚不說話,面上笑容終于淡了幾分。
風雪夾雜而過,花向晚笑了笑:“鮫人一族這幾百年,還有誰,曾經來過此世呢?”
玉生一愣,片刻后,抿了抿,雙手放在額間,朝著花向晚行了個鮫人一族獨有的叩拜大禮,隨后起離開。
看著玉生轉離去,花向晚低頭看了看令,這才回頭。
然后就見青年長提劍,一直靜默站在旁邊。
這時才發現,原來周邊風雪已經這麼大,只是因為他一直站在后,所以始終未曾察覺。
低低一笑,只道:“謝長寂,你這個人……”
說著,又有些不知道說什麼,擺了擺手,提步往前:“算了,走吧。”
說著,不知想些什麼,握著手中碧海珠,踏著風雪往前。
謝長寂回頭看,突然出聲:“花向晚。”
花向晚回頭轉眸,就看謝長寂握著問心劍,說得很認真:“我不是事外之人。”
花向晚靜靜看著他,謝長寂目落在他手中碧海珠上。
“我沒能陪你走過過去的兩百年,但我有很長時間。”
你未來的一千年,一萬年,我都可以陪你走下去。
花向晚笑著沒說話,好久,搖了搖頭:“謝長寂,人一生有許多時并無意義。”
最關鍵那一刻不在,便永遠不需要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