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貴妃問:“你答不答應?”
靖元帝揮了揮手,淺秋姑姑會意,默默行了一禮,示意芳草跟一起告退。
芳草倒退著往外走,約聽到靖元帝低沉的聲音道:“朕依了你,你要怎麼謝朕?”燕貴妃似說了句什麼,聲音有如貓,又細又,隨即一下子變了調,斷斷續續起來。
銀鈴聲又響起,淺秋姑姑拉著芳草,退得更快了,到了外面,眼神復雜地看著兀自懵懂的,正道:“今日之事,務必一個字都不能外泄,否則,娘娘能救你一次,卻不能救你第二次了。”
芳草一愣,腦中轉了幾個彎反應過來,頓時出了一冷汗:顯殿中,陛下與燕貴妃相景,外面從無人知,應該是陛下有意封鎖消息。今日卻無意中撞見了。陛下留下,顯然已經了殺心,是貴妃娘娘救了。
芳草千恩萬謝,淺秋姑姑搖了搖頭:“娘娘的心腸實在太。”
芳草忙道:“姑姑放心,今日之事我已全忘了,絕不敢和別人提一個字。”
淺秋姑姑道:“但愿你記住今日的話,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芳草頭點得如啄米一般,心中不免奇怪:淺秋姑姑好好的說什麼做鬼,聽著實在不吉利。
劫后余生,回到膳房已經筋疲力盡,見沒有多活,和掌事姑姑說了一聲,回了自己的房間,倒頭就睡。迷迷糊糊時,忽然有人用力推:“快醒醒,出事了。”
芳草睜眼,見是和同住一室的芳葉,滿臉驚慌:“大失守,安樂侯帶人殺了回來。”
安樂侯,廢帝?
芳草心頭大震,向外看去。窗外濃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側耳傾聽,果然有廝殺聲傳來。
芳草一下子就想到了顯殿中,麗的燕貴妃,以一侍兩任君王,安樂侯若再得勢,將何以自?
顯殿,銅錯金落地枝形燭臺上燭搖曳,將殿中照得宛如白晝。
碧玉青羊樽悄無聲息地滾落到地,洇了雪白的地毯,靖元帝死死攥住桌角,目如冷電向對面的佳人,聲音抑而憤怒:“酒里有毒?”
燕瑟瑟站起,手微微發抖,目卻比他更冷。
口如有刀尖翻攪,可這種痛苦遠比不上心上的疼痛。他問:“為什麼?”他待如珠似寶,恨不得將命都給了,可到頭來,還是恨他骨。
“為什麼?”垂眸看他,臉發白,朱輕,“我也想問呢。您一直告訴我,燕家的人好好的,那麼,為什麼您從來不愿讓我和他們見面?”
靖元帝臉遽變。
道:“其實他們早就死了吧。就在你攻京城的那一天,伯父和大堂兄殉城而亡,燕家被兵侵,伯母,堂嫂,堂姐,還有我的侄兒侄們……”的聲音驀地哽咽,眼眶發紅,向他的目冰寒刺骨。
靖元帝的心中驟然雪亮:“你早就知道。你做出不求生的模樣,不過是為了消除朕的疑心,掩飾你要殺我的真實目的。”
角勾起,出淺淺的梨渦,眼中卻無半分笑意:“不愧是睿舅舅。”
他問:“你就不怕朕當真殺了你?”
垂眸不說話。他定定地著,邊黑抑制不住地流出,他卻毫不在意,忽然也笑了起來:“好,好,沒想到我蕭思睿縱橫一世,終究還是栽在你的手上。燕家之死,非朕本意,朕瞞著你,原是不想你傷心。”
瑟瑟冷冷道:“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掌中桌角在他的力道下發出碎裂的聲響,他的目死死鎖住:“若朕當初保住了燕家,你還要殺朕嗎?”
瑟瑟沒有答他。
外面傳來了大片的腳步聲,宮人慌尖利的聲響起。瑟瑟回頭,就見一隊甲兵簇擁著一人沖了進來。那人披著銀甲,量纖細高挑,眉目卻姣好宛如,目關切地掠過瑟瑟,帶著刻骨的恨意落到靖元帝上。
瑟瑟出歡喜之,道:“阿括。”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從前的丈夫,廢帝陳括。
靖元帝著瞬間明亮的眼神,頓時什麼都明白了:“原來你是為了他。”剛剛的問題他再不需要答案。
陳括遠遠地看著靖元帝,目如淬了毒一般。靖元帝面若寒霜,雙手抓住桌角,驀地站起。
陳括嚇了一跳,在對方的氣勢迫下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隨即反應過來,臉都青了。然而靖元帝到底積威已久,他不敢走近,懊惱地對瑟瑟出手來:“妃,到朕這邊來。”
瑟瑟應了一聲,正要向他走去,就見對面靖元帝子晃了晃,忽然倒了下去。心頭一跳,腳步微滯。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倒在地上的靖元帝一手出,閃電般地抓向。瑟瑟臉大變,連忙再退,卻已來不及。
靖元帝手攥住腳上的細銀鏈子用力一扯。頓時失了平衡,栽倒在地。下一刻,靖元帝一個翻,死死在上,一手扣上了的脖頸。
一連串的作如兔起鶻落,干脆利落,瑟瑟本來不及逃,便落了他的掌握。
陳括大驚:“蕭逆,快放開!”
靖元帝理也不理他,他的耳鼻口俱開始流出黑,卻似毫無所覺,只一眨不眨地看著下的子:“燕瑟瑟,你伴朕三年,對朕可曾過有半分誼?”
瑟瑟著他的模樣心驚,可到了這個時候,便是陳括的人沖過來救人,也來不及救了。自份必死,也沒了哄他的必要:“換了你,會對一個囚你,強占你,辱你的人懷有誼嗎?”
“好,好!”他死死地盯著,面容污,神可怖,“原來朕做的一切,在你心中竟是這樣的。燕瑟瑟,你究竟有沒有心?”
瑟瑟冷冷道:“對你,自然是沒有的。”
他驀地放聲大笑起來,只是這笑聲卻比哭聲還悲涼:“也罷,朕總是活不了,既當了這個惡人,便惡到底,將你一起帶走吧。”手中力道一點點收。
瑟瑟呼吸困難,臉慘白,自知無幸,反而平靜下來。準備毒殺他時便沒想著自己能活,這樣也好,再不欠他了。
間的力道卻忽然松了,耳邊傳來他低沉嘶啞的聲音:“但愿來生,再不識你燕瑟瑟。否則,朕必殺你。”
瑟瑟心頭猛地一,便見他的頭顱驀地垂下,伏在上,再無靜。的上沾滿了他的,用力推了推他,卻哪里推得,嘶啞著嗓子道:“蕭思睿。”
再無回音。
幾個甲兵抖抖索索地走近,用力拉開靖元帝。一人手探向靖元帝鼻息,喜道:“他已經死了。”甲兵頓時齊齊下跪,恭賀陳括道:“恭喜陛下。”
瑟瑟以為自己該開心的,可這一刻,心卻仿佛忽然被一尖錐刺了下,尖銳地疼痛起來。藏于袖下的手不控制地抖起來,但便是這袖,也沾滿了他的污。
他向來信奉以牙還牙,以還,毒殺了他,他為什麼還要放過?
有人用力拉起了,將抱懷中。耳邊響起陳括溫憐惜的聲音:“妃,朕答應過會回來接你,終究不曾食言。”
抬頭,勉強笑了笑,著這張念了三年的面容,剛剛見到他時的喜悅不知不覺消散無蹤。
忽然,一道悉的聲響起:“陛下,燕氏不能留。”
瑟瑟心頭一震,便看到雍容華貴的蕭太后在另一隊甲兵的簇擁下快步走,沉聲而道:“陛下復大陳,乃不世之功,當勵圖治,千秋大業。豈可于,步蕭逆后塵?”
瑟瑟看著蕭太后,有些回不過神:十六歲初見蕭太后,對方便對格外親近和善;十九歲宮,到陳括盛寵,風頭甚至過了蕭太后的親侄,蕭太后非但不惱,反而對比陳括還要更好,怎麼也沒想到,蕭太后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何況,蕭思睿蕭太后資助長大,兩人非比尋常,蕭太后怎麼會幫著陳括對付蕭思睿?
陳括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母后,你也知道,瑟瑟侍奉蕭逆,原是朕……”
蕭太后目視他道:“陛下,誅燕氏并不是哀家的意思,而是以高、程兩位大人為首,眾位大人的請命。”
陳括神驟變。蕭太后說的兩人,高拂機是樞副使,程鞏乃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都是支持他復辟的核心人,手握重權。便是陳括,如今也要看他們臉。
他們要殺瑟瑟?
蕭太后緩緩勸道:“陛下,小不忍則大謀。”隨即高聲道,“燕氏背主侍逆,迷君心,誤國誤民,罪不容赦。請陛下誅燕氏,以平天下臣民之怒。”
甲兵們齊齊下拜:“請陛下誅燕氏,以平天下臣民之怒。”
陳括的拳一點點攥起,著四周烏的跪倒一片,久久不語。
蕭太后道:“陛下,江山社稷為重,切不可寒了將士之心。”
陳括目和相,摟住瑟瑟的手終究無力地垂下,后退一步,低低說了句:“可。”
這一聲,如重錘直擊。瑟瑟怔怔地看向他,他是的丈夫,然而這一刻,忽然覺得眼前人是如此陌生。
當初臨安淪陷,是他含著眼淚下跪,勸順從蕭思睿,忍辱侍奉對方,為他們換得生存反攻之機。他允諾,總有一天他會救回,讓回到他邊。可如今這一切竟了的罪過!
殺了蕭思睿,蕭思睿放過了;助陳括重登帝位,他卻反而要殺!
陳括狼狽地避開的目,轉向外而去,代聲遠遠傳來:“這件事便由母后,休要讓痛苦。”
蕭太后出笑意:“陛下放心。”向瑟瑟,再不掩飾怨毒的目,下令道,“將這賤人溺斃。”
作者有話要說: 睿舅舅:來生再相逢,朕必殺你!
瑟瑟:好大一個flag,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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