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小小——也就是喬燕沒到日子便醒過來,這實在是匪夷所思。報信的士兵說喬燕一醒過來大呼救命，不顧虛弱也要到主營中來，這便更匪夷所思了。

果然沒過多久喬燕就面蒼白地被人攙扶著走進來,那分明是毫未曾改變過的臉龐，可是看起來和原本有著微妙的不同,喬燕是真的弱柳扶風稚小,眨眼的時候就像是風里抖的蝴蝶。

賀小小也像只弱的蝴蝶，但是莫名讓人覺得,那翅膀或許能撲扇出風暴。

喬燕一走進營帳就哭著撲進母親的懷里,喊道：“母親救我！”

那婦人原本就沒哭完,此刻立即又抱著喬燕大哭起來,小燕兒小燕兒地著，問這是怎麼回事。大哥也在旁邊拍著喬燕的后背。

賀思慕挑挑眉，看著這營中相親相的一家人。只見喬燕出手來指著賀思慕，哭著說：“母親，就是,之前是搶了我的附在我上,是惡鬼！要害我！母親救救我！”

全營人的目都落在了賀思慕上，就連剛剛護仔式的吳盛六也驚疑不定地看向,分明應該興的尹將軍都有些張了。

賀思慕微微揚起下，目從喬燕上移到明風道長上，再移到的家人上，輕輕一笑漫不經心地說：“我沒什麼好說的,不過一雙假意親人,一個假喬燕，一個假道人。”

和一只真惡鬼。

喬燕并沒有真的醒來。

不過是被另外一只惡鬼趁虛而縱了。明風道長確實有幾分法力，不可能沒看出來這個喬燕上的端倪,不過他此刻卻保持沉默。

那就是了，原來竟是一出鬼、道、人勾結的大戲，明風道長和背后的尹將軍沖著段胥，而這個附在喬燕上的惡鬼多半是沖來的。這四百年來還是頭一次看見鬼、道、人如此團結，可真是其樂融融。

賀思慕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喬燕面前，低眸對輕聲道：“你還有一天的時間，抓。”

喬燕了，不知是演的還是真的害怕，立刻進了母親懷里。而明風道長橫在了們二人之間，指著賀思慕道：“惡鬼休得猖狂！我在此便不可能讓你再傷及無辜。”

賀思慕淡淡一笑，后退兩步，在眾人矚目下冷靜道：“我本一江湖閑散人士，并不是惡鬼，也不知道喬姑娘為何如此污蔑于我。想來明風道長已經準備了幾百種方法要將這罪名扣在我頭上了，我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姑娘家又能說什麼呢？諸位若是想關我查我，請便罷。”

營中正坐的秦煥達冷著臉，鄭案的臉更是晴不定。秦煥達目在營眾人的臉上逡巡而過，大約是顧忌著踏白軍和段胥，最終說道：“十七姑娘若真非惡鬼，便在牢房里住一陣子，等段將軍回來再對質以證清白罷。”

賀思慕轉過頭來看向秦帥，淡然道：“是，謹遵大帥指令。”

秦帥莫名覺得，這姑娘的眼神里有幾分嘲笑，那種令人不適的氛圍既不像是鬼，也不像人。

賀思慕有幸在數十次休沐中，第一次會了坐牢的覺。靠著牢房冰冷的墻壁盤而坐，閉目養神，牢房周圍滿了各種驅邪鎮鬼的符紙。方才略地看了看這些并不太高明的符紙，有鬼王燈在，這些符紙還沒有鐵欄桿對管用。

牢獄覺也并不算差，抵不過后續將要繼續唱起的大戲令人不快。

大約是哪位殿主不知從何知道沒了法力的事，驚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不干點兒什麼不行，便手下控喬燕的和凡人聯合起來害。

“十七。”突然有人喚，賀思慕微微睜眼看去，便看見欄桿外孟晚焦急的臉龐。一蔽的黑打扮，握著欄桿道：“你還沒吃晚飯吧？”

賀思慕靠著灰墻，指指旁的空碗：“已經吃過了。”

孟晚臉大變，立刻蹲下來隔著欄桿拽：“你快吐出來！有毒的！快吐出來！”

賀思慕被拽得搖搖晃晃，磨得墻往下掉塵，漫不經心道：“哦？誰要害我，尹將軍？鄭大人？”

孟晚的神一暗。

賀思慕了然道：“鄭大人。”

牽涉巫蠱之乃是大罪，鄭案估計對邪祟的份半信半疑，但不知道尹將軍秦帥這邊還備著什麼陷阱，恐怕段胥回來之后與對質，再落下什麼把柄口實，便先下手為強讓“死無對證”。

若死了不僅證明了自己清白，還能順便把黑鍋扣在尹將軍頭上。

“你們大梁這仗打得一般般，勾心斗角倒是絕活兒。”賀思慕把孟晚拉的手拽下來，淡淡道：“放心罷，這點兒毒還不夠我下飯。若不是被靈劍刺中命門或者鬼火灼燒，惡鬼是不會灰飛煙滅的。”

孟晚怔了怔，松開賀思慕的手，像是看陌生人般看著賀思慕。賀思慕偏過頭道：“不要告訴我，你沒懷疑過我。”

“所以你真的是……”

“惡鬼。”

“你是……”

“賀小小。”

孟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起來看著賀思慕，眼神里含著復雜的緒。這樣著賀思慕半晌之后，突然從腰間掏出鑰匙把牢房門打開，低聲說：“一會兒我把看守支開，你趕走罷。”

賀思慕的目從開門的作移到的眼睛上，抱著胳膊道：“你不是很不喜歡我麼？”

“讓你走你就走！”孟晚著聲音里的怒火，驟然抬起眼睛看向賀思慕，咬著牙說：“你幫了舜息，幫我們打贏了胡契人。我不管你是什麼……我不是那種恩將仇報的人。”

賀思慕沉默了一會兒，從地上坐起來，月從氣窗中投在腳下的地面上。的皮很白，目下有一粒小痣，眉眼冷淡。靠近孟晚，那種直接的視讓孟晚有些不過氣來，卻見從自己邊走過，拍拍的肩膀：“謝啦。”

漫不經心地說道。

賀思慕的軀遠離之后孟晚暗暗松了一口氣，轉過頭看向賀思慕的背影，心想真的是鬼嗎？看起來并不像傳說中的惡鬼那樣可怖。

賀小小是惡鬼的事段胥知不知？

他一定知罷。

即便如此他還是……心了麼？

從牢獄中出來之后，賀思慕也不著急走，尋了那頂能匿形的帷帽戴著，背著手悠然走出了朔州府城，走到了城外的荒野之中，地上還留著此前被火燒軍營留下的焦土。

走著走著就不走了，淡淡地說：“等了這麼久，還不手麼？”

一群人便窸窸窣窣地從黑暗中顯出影，如同黑夜中潛行的野，將賀思慕包圍起來。賀思慕過去，便看見了被縱的喬燕和明風道長，他們站在人群之前警惕地看著，并沒有立即上前。看來他們雖然知道了失去法力的消息，但仍然對素日里的強悍心有余悸。

賀思慕輕笑了一聲，笑容卻在看見喬燕后那個人之后沉了下去。

喬燕著后那個孩子的頭，笑道：“沉英，去幫我把這個惡鬼腰上的玉墜拿過來，那是我的東西。”

沉英有些迷地看向喬燕，再看向賀思慕，他拽著喬燕的服問道：“你……你真的是，小小姐姐嗎？”

喬燕出個笑容，黑夜中和從前的賀小小沒什麼分別，蹲下來著沉英的肩膀，說道：“怎麼了，你不認識我了嗎，我就是賀小小啊。我睡著的時候你很傷心來著，我這不是醒過來了麼？”

沉英瞥了賀思慕一眼，小聲說：“可是……將軍哥哥和都說……”

“他們在騙你啊！是惡鬼，段胥和勾結在一起，他們把我們都騙了。你看還把姐姐一直隨帶著的玉墜走了，你幫姐姐拿回來好不好？”

沉英看著喬燕的眼睛，他咬了咬，問道：“你……你問宋大娘借嗩吶，是用幾個蛋去換的？”

喬燕笑起來，不假思索道：“八個。你總相信我了吧。”

沉英有些迷地看向賀思慕，賀思慕只是淡淡地看著他們，并不爭辯什麼。

喬燕拉著沉英的手，把他帶到賀思慕的面前，騙道：“你抬抬手就能拿到了，姐姐在你邊呢，別害怕。”

另一只手著沉英的頭，一面安的是沉英一面威脅地著賀思慕。

這個孩子的命，現在在的手上。

沉英抬頭與賀思慕對視，賀思慕眼睛里映著冷寂月，里面并沒有什麼緒，沒有憤怒驚慌失或其他的任何反應，像是經年不化的冰川。只是淡淡地看著這個庇護了三個月的孩子猶豫地出手，握住了腰間的鬼王燈玉墜。那令所有惡鬼懼怕的靈在凡人的手中卻十分乖巧，沉英稍一用力便扯斷了繩，將鬼王燈拿在了手中。

線斷的瞬間他不安地抬頭瞄了一眼賀思慕的神，賀思慕卻也沒有生氣，也沒有反抗，就任他將鬼王燈從的腰間拿走。

“來啊，把鬼王燈……把玉墜給我。”喬燕的眼里幾乎放出狂熱的芒。

沉英猶猶豫豫地，慢慢地將鬼王燈放進喬燕的手中，那鬼王燈仍然安靜地躺著，沒有發出應有的芒。喬燕的神有一瞬間失，不過很快就恢復了興，對賀思慕說道：“只要殺了你就好了。”

轉過頭對后的道長說：“明風道長，該你了。”

明風背著手站在后面，看了一眼沉默冷靜的賀思慕，說道：“你確定是一點兒法力也沒有了麼？”

賀思慕嗤笑一聲，低聲道：“膽小鬼。”

明風皺皺眉，他邁步走過來打量了賀思慕一會兒，便將一柄短小的靈劍遞給了沉英。

“孩子，給你個機會，手刃此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