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老師口吻其實并沒有多嚴厲, 甚至算不上正式。
娓娓道來,不徐不疾的,要說, 更像是閑聊。
像是……云宛的外祖父和講一些自己生平的時候, 長輩對后輩的那種口吻。
但就是這樣充滿慈和寬容的語氣,其中所包含的容,卻實實在在像是一巨大的釘子,將云宛釘在原地, 彈不得。
嚨好像被什麼掐住了, 呼吸也跟著發。
“不。”
再度凝視自己學生的照,驀的, 喬老師又搖了搖頭。
語氣堅決,“這樣說不對。”
“與其說季洲把活下去的機會讓給了尤辰星, 不如說是, 他把更多的,活下去的機會,給了自己的同事,給了, 從我們特殊軍種走出去的后輩。”
“他把更多人生存的可能, 留了下來。”
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喬老師語氣忽然變得很滄桑, “是了, 我了解他, 這孩子應該是這樣想的, 是這個打算。”
云宛不是很明白。
眼神又變得迷茫。
“什麼, 活下去的機會?”
“星星沒和你說的信息素?”
想到尤辰星那并沒有氣味, 聞不出來的信息素, 云宛眉目微。
這點表變化被喬老師捕獲,心想,看來也不是完全的沒追上,至云宛瞧著是聞過尤辰星信息素的。
“的信息素,很,特別。”慢吞吞的,云宛出了個自己認可的形容詞。
“特別……是啊,很特別,也很特殊。”喬老師點頭認可,想到什麼,眉目舒展道,“我還記得當年,星星剛進我們系的時候,老嚴第一節課領到人,把他們幾個s級的alpha信息素都了解了一遍,悄悄跑過來和我說,說院長親自去找到的就是不一樣,這個別致,得好好想想怎麼訓,怎麼用。”
許是想到了過去的一些趣事,喬老師出一個淺笑。
不過笑容稍縱即逝,他極快回歸正題,“的信息素應用也確實被老嚴訓練的很好。”
“其特點所帶來的高蔽,在量釋放的時候,能讓同級別和a級alpha毫無察覺的同時,能準定位周圍人的位置。”
“來的第一年,我記得范圍是周圍十五米,后來老嚴在上花了大力氣,畢業的時候,以自為圓心,偵查范圍擴大到了五十米以的切知。”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云宛滿目茫然。
喬老師也不是真問,稍一停頓,便接著回答道,“這意味著,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五十米以,敵人的位置在眼中是無法理藏匿的。”
“生死一線的關頭,拼的就是反應和直覺。”
“如果在子彈飛來之前,你就已經預判到了敵人的位置,也就代表,行中的高生還率。”
輕嘆口氣,喬老師又很驕傲道,“確實也做到了。”
“四年的大學時,雖然沒有跳級,但是在老嚴的手底下,s級的alpha在綜合系的訓練量,是倍數于我們學院其他系的,畢業后很多崗位都想要,最后經由我推薦,去了國安局。”
“三那兩年在做一個大任務,英的損耗很嚴重。”
“進國安局之后,外派行的折損率,直接降了一大半下來,在國安局部,其他幾個的長,因為的特殊,也不時的調做任務。”
看著軍功墻,喬老師不由用拇指拂了拂季洲那寸余的照片,驕傲的表又從臉上剝落,摻雜上了更為復雜的緒,多的不懂,云宛能看出來嘆惋。
難和無奈織,喬老師確實也嘆了口氣,“尤辰星的信息素決定了的重要。”
“活著,很多人就能跟著一起,在高危行中益,存活下來。”
“我們明白這一點,季洲也明白。”
“所以最后,他把活下去的機會給了尤辰星,但又不僅僅是給了,也是給了所有的同事和后輩,日后高危任務中,生存的可能。”
云宛說不出話來,嗓子被什麼給黏住了。
下意識的,跟著喬老師的作,也看了一眼季洲。
照片中的男人面容俊朗,在笑,看著還很年輕。
想著季洲殉職的年齡,云宛又悵然,是啊,年輕,他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二十六歲,不會在往前了。
“我……”
云宛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但是腦子一片空白,吐了個字出來,便卡殼了。
看懂了云宛的糾結,喬老師笑起來,格外理解道,“沒事,不用說什麼,這是我們選擇的路,是我們的職責。”
“比起來說什麼,你想給他獻一只雛嗎?”
“雛的花語代表著深藏心底的。”
“他們即使不會被大眾知曉,也無法進烈士陵園,但是,在這里,在特殊軍種,永遠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裝著雛的筆筒被喬老師遞了過來,云宛怔怔看著白的小花,默默手拿了一朵。
放在了季洲的相片前。
兩個人再往前走,對話之后便是長久的緘默,云宛看著喬老師將雛一朵朵放在一張張照片前,每一張照片,他都會靜靜看一會兒,像是在回憶自己學生的生平,這種時候,任何的聲音都是打擾。
直到喬老師放完最后一只雛,云宛才又開了口,“關于季洲的事,是尤辰星回來之后說的嗎?”
意識到對自己所說的,云宛會錯意,喬老師搖了搖頭。
“沒有,過程是我猜的,他們都是我帶出來的學生,怎麼想的,其實不難猜。”
“沒說什麼,……對這件事一直很沉默,回來對任務的復述很簡略,只描述了下當時的場景,說季洲讓走,至于他們最后說了什麼,季洲是怎麼想的,又是怎麼想的,從沒提過。”
“這件事是心里的一道坎兒。”
喬老師看著云宛,和藹道,“但是我還是希有一天能說出來。”
“人總是不能困在過去的事里,我們要面對的本來就很多了,帶著過去的包袱前進,也太沉重了。”
“我希放下。”
說完又笑了笑,“不過這種事,向來說得容易,大道理誰都懂啦,落實,總是艱難。”
“但是干報工作,這一行……”
喬老師回頭看了一眼軍功墻,這一眼看得云宛骨悚然。
喬老師:“這一行如果學不會放下,日后面對分別的痛苦,只會越來越無法承。”
察覺到這話里的潛臺詞,云宛背脊不自主發,開口兩次,才把想問的話問出口。
“這……”
“喬老師,這面墻上,有、有很多人是在報崗位上……殉職的嗎?”
喬老師一怔,視線看向云宛,那里濃重的哀思,看得云宛幾乎無法呼吸。
不等喬老師回答,云宛下意識追問道,“那大型報人員的活,會、會造多大范圍的傷亡呢?”
知道這樣不禮貌。
但是,云宛怕過了這一刻,真聽到了喬老師的回答,再問不出來這個問題。
須臾,首先聽到的,是喬老師的一聲嘆息。
*
半個小時后,云宛坐在軍功墻邊,發放雛的工作桌后,思緒全是混的。
第一個問題,喬老師告訴了數據。
第二個,喬老師沒直接說,但是舉了幾個例子讓有個大概。
包括二十年前的云宛親經歷的那個。
但是,但是當時只沉浸在失去母親的痛苦里,對那件事其他方面的影響,記憶都很模糊,當年也很小,記不住那麼多事。
但現在不是了。
現在,已經是個的年人了。
長睫垂覆,初秋的天氣里,盡管已經穿的很暖了,云宛還是覺到一陣陣的冷。
知道,這種寒意不是來自天氣,是從出來的,是……的恐懼造的。
懂了。
后知后覺,這一刻,不在國安局,反而弄懂了近來一直覺到的,三的高氣氛,和每個職工打心底散發出的焦灼,是因為何種緣故了。
還有對尤辰星那些冒失的建議……
理解了。
統統都懂了。
做不到像尤辰星和竹歲那麼冷靜,現在心應該和三的職工們很類似,更可能的,比他們還不如。
覺到了恐懼。
對這件一直沒有頭緒的案子,后續可能造的破壞,的恐懼。
“這種量的案子,很難沒有傷亡……”
喬老師剛說的話又在耳際重復,讓云宛不皺眉。
“給我兩朵吧,謝謝。”
正難著,一個悉的聲音在耳際響起,云宛抬頭,余曦今天打扮得很素凈,在工作桌上從守著的學生手里,拿了兩只雛。
云宛坐的比較靠后,不惹眼,余曦也沒察覺到。
拿了花,便徑直往軍功墻那邊去了。
云宛控制不住的,視線追著的背影,一路跟著到了軍功墻前。
最后幾步有板畫遮擋,云宛站了起來往前走了些,才又看清余曦。
然后看見,余曦將一朵花投到了剛投過的照片下,和喬老師如出一轍的,余曦手隔著玻璃板,了那張照片。
云宛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腦子很混,額頭有細碎的汗珠滲出,讓在一種虛幻不切實際的中,沉沉浮浮。
余曦很站了一會兒。
視線中只有對方背影,云宛看不清有沒有說什麼。
但是喬老師說季洲的那些話,卻在耳際再度盤亙。
——“他把更多人生存的可能,留了下來。”
——“這是我們選擇的路,是我們的職責。”
——“雛的花語……深藏心底的。”
——“報工作這一行……”
驀的,余曦若有所查,隔著五十多米的距離,倏爾回頭。
視線和一直凝視的云宛,撞了個正著。
被余曦察覺的那一霎,云宛已經看不清余曦的表了,腦子里,滿溢著想象中的,余曦的表……
——“我看到過余曦為季洲哭。”
茶會上尤辰星說過的話,冷不丁被云宛回憶起。
下一刻,云宛猛的轉。
覺無法呼吸,不能再在這兒待了,……
待不下去了。
不管對面的余曦,云宛走得飛快,想要遠離軍功墻,想遠離腦子里的紛擾的雜念……
靜一靜啊……
對,應該,應該……
不知走出去多遠,倏爾一陣鈴聲蠻橫打破云宛思緒。
腳步一滯,茫然看了一眼周邊,云宛把手機從小挎包里拿了出來,甚至都沒看手機上的名字,接通道,“喂,誰?”
不知道,自己聲音發飄,呈現出一種很孱弱的氣聲,讓對面聽得擰眉。
“云宛?”
尤辰星的聲音通過電波傳遞過來,人自帶的那一份冷靜,像是定心丸似的,聽云宛耳朵,周的煩躁驀的一沉,腦子頓時清醒了不。
“是。是我。”
“尤辰星?”云宛不確定又問了句。
“是我,你沒看號碼嗎?”
著額頭,云宛眨了眨眼,仍舊有些混,聲音卻終于帶上了邏輯,“沒,沒有,我……我剛剛在走路。”
云宛:“你在哪里?”
察覺到云宛狀態的反常,也在走路的尤辰星不由站定,語聲正了不,“云宛,你怎麼了?遇到什麼了嗎?”
想了想,追了句,“到人了?有誰對你說了什麼?”
如果不是遇到了事,怎麼會張口就要找?
“沒有,沒遇到誰。”
“也,也沒人對我說什麼。”
一句話比一句話穩定,聽著尤辰星的聲音,跟著逐漸沉下來的心跳,云宛慢慢懂得了自己此刻的求。
“那你……”
“尤辰星。”
云宛打斷了尤辰星的話,把人名字喊得嚴肅又迫切。
“你在哪里啊?”
下一句,又是懇切的詢問,好像,這個問題的答案對很重要似的。
眼睫輕,云宛聲音變得很輕,遲疑道,“你給我打電話是不是聊完了,你正事說完了是不是?”
不待尤辰星回答,怕尤辰星否定的猜想,又極快道,“就算是沒說完,我能過來嗎,就……在外面站著等你也行,不打擾你們,我……”
“我……”
云宛閉目,輕出口氣,隔著電波,這一聲輕嘆仿佛落到了尤辰星的心上,不可遏制地牽著的緒。
Omega的聲音又又甜,在耳際低語道,“我想見你。”
“就現在……”
“很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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