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朔現在十分犯難, 究竟該想什麼樣的辦法才能跟外公一家有接呢?
就以便宜爹那個態度,覺夠嗆啊。
但其實葉朔不知道的是,他并不是自己一個人在戰斗, 他外祖父也同樣在因為見面的事而努力,只不過目的不一樣罷了。
眼見貴妃再次有孕, 鎮國公府所有人都盼著呢。
按照宮中傳統, 后妃有孕是可以召母親來小住的, 鎮國公上下尋思上次不許,這回圣上總該同意了吧?
結果娘娘沒回, 直接在行宮就生了,而且還生的是個公主。
這讓堪稱和尚廟的鎮國公府上下當即就是一個震。
鎮國公家的風水倒也還沒毒到那個份上,還是有那麼兩三個姑娘的,但無一例外都是庶出, 一個嫡出都沒有。
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即使再喜孫, 也不可能真把庶出的姑娘當是嫡出養,不然兒媳就算再大度,也該不高興了,所以疼什麼的,也都是有限度的。
將心比心, 因著老兩口的克制,鎮國公的兒媳們反而會對這幾個庶們格外的優待,心中那芥, 便也都跟著散了。
所以其實這些庶跟嫡出也沒什麼區別了,都是當嫡出養著的。
鎮國公雖說面對朝堂上曲折拐彎的事腦袋缺了弦,但他有一點好, 就是不輕易手兒子夫妻之間的事, 兒子跟妻子之間的事統統都給他們自己解決。
除非是兩人鬧到他跟前了, 他才會去跟魏老夫人一道去管一管。
鎮國公上下那麼多人,這麼多年也沒鬧出什麼矛盾,就是因為鎮國公一碗水端的平,從不偏幫兒子,誰有理聽誰的。
大部分況下是兒媳婦有理,所以……
但貴妃明顯不一樣,鎮國公六個兒子就只得了這一個姑娘,怎麼可能沒有偏?
有偏鎮國公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就說出來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整個鎮國公府上下也早就已經接了這件事。
六個兒子不必多說,從小就是跟妹妹一道長大的,自然非同一般,六個兒媳的話也對這個小姑子格外的有好。
沒辦法,誰貴妃娘娘長得好看呢,頂著那麼一張臉跟那麼一皮,人對著的時候不自就放了心腸。
而且小姑子脾氣是大了些,但有什麼就說什麼,從不藏著掖著,也從來不會在背后搞事,能夠遇到這樣的人家,當真是一種幸運。
當初貴妃娘娘宮的時候,六位哥哥神經大尚且沒有覺到什麼,六位嫂嫂卻是在背后狠狠哭了一場。
一想到這麼單純的一姑娘要去那吃人的地方,六位嫂嫂就覺得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背靠鎮國公府,背靠鎮國公和底下這群侄子,小姑子不論到哪里都吃不了虧,怎麼圣上偏偏要橫這一杠子?
這世上鎮國公府唯一力不能及的就是皇家,而以小姑子跟公爹如出一轍的耿直子就注定了不適合那里。
只是這種事六位嫂嫂心里頭清楚,卻萬萬不敢跟丈夫說。
以至于貴妃出嫁之后鎮國公府好一陣愁云慘淡,搞得六位哥哥莫名其妙,以至于六人忍不住開始懷疑,這究竟是自己妹妹,還是自己妻子的妹妹。
起先不斷從宮里頭傳來的消息確實證明了六位嫂嫂擔憂非虛,短短三年間小姑子就獲升了貴妃,榮寵不斷。
但們卻看出了這花團錦簇之下藏的東西,并且狠狠為小姑子了把冷汗。
好在九皇子出生之后得了圣上的寵,況才有所好轉,六人這才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
如今貴妃娘娘得了個公主,全家歡騰自是不必多說。
這可是貨真價實,從貴妃娘娘的肚皮里生出來的姑娘!
在這樣的環境里頭,鎮國公同樣也是日日期盼,早上也盼,晚上也盼。
魏老夫人更是一早就做好了進宮探的準備。
結果……
全家人等啊等,等啊等,從貴妃懷孕等到公主出生,又從公主出生,等到了公主滿月。公主如今百天都過了,馬上半歲了,再等等兩個孩子就該親了,鎮國公實在是坐不住了。
期間鎮國公不知道遞了多次牌子,魏老夫人更是不辭辛苦,都打算坐馬車去行宮了,但無一例外,都被景文帝給駁回了。
景文帝就一個字——拖,亦或者轉移話題。
景文帝不不慢、各種迂回的樣子,終于把鎮國公給徹底急眼了。
反正不管怎麼說,他這回一定要見到兒不可!
哪怕見不到兒,能見一見外孫外孫也是好的啊!
“圣上,您就答應老臣這一次吧!讓老臣有生之年再見一見兒,亦或者是九皇子跟小公主也啊!”
聽他第不知道多遍提起這事兒,景文帝也頭疼啊。
尋常臣子他這邊婉拒一次對方就知道什麼意思,不會再提第二次了,怎麼這鎮國公就跟聽不懂人話似的?
誰家姑娘出嫁了還天天吵著要見姑娘的?
貴妃這還是嫁到了宮里頭,這要是嫁到了外頭,鎮國公一家怕不是直接把著婿在鎮國公府里頭住下了。
景文帝下意識的還想使出老一套,結果這回鎮國公死活就是不肯吃這一招了。
畢竟再怎麼缺弦,也不能幾年了還琢磨不過來味兒。
見圣上還是不同意,鎮國公不悲從中來,心里頭難的不行,竟是直接跌坐勤政殿的地板上直接失聲痛哭了起來。
他這是嫁兒,又不是賣兒,怎麼還就死活見不著第二面了呢?
圣上不準他一家再去邊關打仗,一點一點奪了他的權也就罷了,這麼多年兒也不他見。
越想越覺得傷心,鎮國公哭的越發厲害了,仿佛要將自己心中的難過統統發泄出來一樣。
景文帝和一旁的太子都驚呆了。
說真的,太子這麼多年都沒見過這種陣仗,別說太子了,景文帝難道就見過了嗎?
鎮國公畢竟是堂堂國公,饒是景文帝也不好怠慢,趕起去扶他起來:“鎮國公,先起來,地上涼。”
鎮國公如今整個人都崩潰了,一時間難自抑,哪兒是那麼容易說起來就起來的。
鎮國公死死抓著景文帝的手臂,說出來的話可謂是字字泣:“圣上,老臣捫心自問,這麼多年可從來沒做過一件對不起圣上的事,圣上為何、為何……”為何連兒都不他見啊!
鎮國公不能理解,自己仗也打了,力也出了,甚至圣上剛登基時最不人待見、最討人嫌的討債的活兒他都干了,就差沒把一條老命都給大周了,卻為什麼連這點愿都實現不了?
有的時候刀子殺人才最狠。
到胳膊那里傳來的痛意,景文帝張了張,一時間突然說不出話來。
憑心而論,鎮國公說的一個字都沒錯,他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他、對不起大周的事。
甚至景文帝心底最深也都清楚,鎮國公一家并未有反心,不然他也留不了對方到現在。
然,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就好像你時時刻刻跟一頭老虎住在一起,老虎說他吃素不吃人,但你就真的能放心嗎?
鎮國公沒有謀反之心,卻有搖他皇位的能力,于鎮國公而言這便是他最大的罪。
可畢竟景文帝還記得對方的功績,更記得自己登基之后面對空虛的國庫,以及先皇留下的一堆爛攤子,是鎮國公協助他才穩定住了局面,故而景文帝就只是想方設法奪了他的權,而沒真的殺了他。
剩下不論換是哪個皇帝,定然不會這麼心。
而不他跟貴妃接,亦是因為景文帝對這樣的局面十分滿意,當真不愿再起波瀾。
只是當景文帝瞥見鎮國公發間霜白、以及失聲痛哭的模樣時,沉默許久,到底還是心了。
正如鎮國公所言,他如今已經老了。
盡管鎮國公府還依舊繁茂,但鎮國公本人卻早已不比當年。景文帝猶記得當年,他手握重權、春風得意的模樣。
最終,景文帝妥協了。
“…吧,三日后,朕便安排讓魏老夫人進宮。”
聽聞此言,老淚縱橫的鎮國公先是一怔,繼而大喜過:“多謝圣上恤!”
天吶!待會兒就回去告訴夫人這個好消息!
早知道哭有用他早些年就用這一招了。
著鎮國公離開時歡天喜地的背影,景文帝頗有些心酸,半晌后,他不由得嘆了口氣。
不過對于小九那邊,景文帝還是有些在意的。
畢竟一旦開了這個口子,日后怕是就不好收場了。
景文帝從來沒有對哪個兒子這麼上心過,自然不想看到什麼不愿意看到的事發生。
于是等批改完奏折之后,景文帝就這樣來到了葉朔的面前。
此時葉朔還在發愁,要不要再溜出宮呢,結果就在他愣神的功夫,便宜爹神不辨,語氣狀似輕松,然后張問了一句:“朔兒,朕記得你自打出生起就沒見過你外祖父是什麼樣,正巧你外祖父最近有空,你也到了該習武的年紀,不如朕將你送到鎮國公府小住幾天,如何?”
媽耶,真是一瞌睡馬上就有人送枕頭!
聽到這話的時候葉朔都驚了,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老天爺聽到了自己的祈禱,不然這轉機也不能來的這麼及時。
但隨后,幾乎是瞬間葉朔就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
以便宜爹的子,如果沒有意外,他這輩子都不會主提起這茬,不得把他和外祖父一家隔離的越遠越好。
便宜爹突然轉的可能微乎其微,中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才會這樣。
越是迫切,就越是不能輕易表現出來。
有的時候話一定要反著說。
電火石之間,葉朔幾乎是口而出:“為什麼?我不去。”
“大夏天的都快熱死人了,我在宮里頭待的好好的,干嘛要出去啊。”
萬萬沒想到他是這個回答,看小九似乎對鎮國公這三個字全然無,景文帝愣住:“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想見到你外祖父?”
“你難道不喜歡你外祖父?”
“為什麼?”
嘖,便宜爹果然是刺激了,從前哪兒會說這麼多。
葉朔一臉納罕:“不是說外祖父是武將嗎?”
景文帝不解:“武將又如何?”
葉朔列了咧,看了一眼窗外,似乎是怕被貴妃聽到,確認貴妃不在之后,葉朔糾結半晌,最終極其小聲的吐出了兩個字:“俗。”
他一驕貴、錦玉食的皇子,哪兒能跟那等人待在一起?
“還有那麼多舅舅表哥,聽說都是滿的可難看了,我可不了,我才不要去呢。”
注意到自己兒子眼神流轉之間不經意流出來的嫌棄與不在意,再聯想到鎮國公今日在勤政殿上發染霜白,為了見兒外孫和外孫一面低聲下氣,以至于失聲痛哭的畫面,以及鎮國公每年都會遞牌子,但年年被自己拒絕時候那難掩失落的眼神……
景文帝腦子“嗡”的一聲,當即就炸了。